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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嗓子里像是被什么堵住,默然无言。
奶奶收回目光,落在我面上,抬起手颤颤巍巍地够向我的眼睛,笑得慈祥:“别哭,你要娶西西了,以后有人疼西西了,奶奶很高兴呢,别哭。”
粗粝干燥的指腹抖动着,在我眼周时有时无的婆娑。我握住那只苍老的手,轻放在我脸上,抬头对老人家笑:“奶奶,我知道,您放心。”
老人家端详着我,神情恍惚:“西西,从小就没爸爸妈妈了,没人照顾她,宠她,她什么都怕,她没去过大城市,也不懂……你别骂她,也别让她一个人,她很乖,很聪明,第一个考上大学……”
奶奶眸光涣散,一遍一遍地重复。我忍不住扭过头,隔着迷蒙的水汽望着简陋厨房里忙碌的小小身影,觉得胸膛中有什么在一波一波在剧烈冲袭着,发酸发胀,更发疼。
我懂她的软弱敏感,懂她的没有安全感,也懂她不为别人注意的自闭外壳下的柔软美好。
我从没想过我爱她什么,我就是想念她,就是怕她难过,怕她掉眼泪,就是爱她。爱要是能说清前因后果,就不叫爱了。
有的女孩从小就是公主,有的不是公主却也能安乐平安的长大。那场她四岁时的火灾夺走了她全部的家人,夺走了她曾拥有的所有平凡女孩的温暖人生。她跟着年迈的奶奶生活,除了那个同样被烧伤的表叔再没有亲人。颠沛流离,世态炎凉,白眼鄙夷,她都过早地看过。她是没有在这一场逆境中修炼的强大,独当一面,但这不是错也不该成为责备的理由,她能渡过这些苦难,就已经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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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我帮着小阁子把碗筷拿到厨房去,炉上坐着一壶水,等到水温温热,小阁子就把水倒进一个大铁盆里,盆里放着晚饭用过的碗筷盘碟。
她蹲到我身边,开始教自告奋勇的我洗碗。
“滴一点洗洁精。”她道。
我大掌一握,一股浓稠的液体就顺着瓶口流下去。
“呀,太多了。”她过来拉我,但已经迟了,透明的黏液如一条水蛇般钻进水里,静静地悬浮在水层中间。
“还好吧。”我疑惑地看着铁盆里十几个的盘碟,今天表叔买了不少肉类和菜回来,摆了满满一桌,“我还怕不够呢。”
她无奈道:“不信你试试。”
我撩着水有模有样的学着她用抹布洗刷碗碟,不一阵儿被搅匀了的水面上浮起厚厚一层白色泡泡,把浸泡在水里的东西淹没的一干二净。
额,貌似是太多了。
“洗洁精一点就够了。”她一边解释着,一边又拿了一个新盆过来,把在第一个盆里洗过的碗碟放过去,加水冲洗。
“我哪知道它潜力这么大。”我闷闷道,把手中的布伸进碗里,笨拙地对壁上的油渍又掏又抹。
“你这样嘛。”小阁子声音里的笑意越来越明显,她拿过我手里的碗,贴着碗身轻巧的转一圈,碗里的油污瞬间干干净净,“你看。”
我哼了一声,学着她的方法去转,手一滑,碗嘭的跌进大盆里,洗洁精的白泡应声飞溅,势如闪电般扑出来,毫不客气的从头到脚将我浇灌了一遍。
我闷不吭声地黑着脸,坐在她们家自制的憨厚小木凳上费力地岔着两条长腿,双手滞在空气里,五官分明的俊脸正对着大到夸张的铁盆,胸前、颊上还点缀着片片白沫,如雕塑般僵硬地保持着“被沐浴”时的姿势。
这画面还真是赏心悦目……
小阁子一边咬着嘴角憋笑一边过来给我擦拭,我不做声,气鼓鼓地瞪着她。
擦到脸上时,趁她没有防备,我往前一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张嘴咬住了她的唇。
“唔……”她一下子涨红了脸,急着想把我推开,我双手沾满泡沫不能抱她,却也足够气定神闲的看着她徒劳地挣扎。
门外有脚步声靠近,小阁子情急之下手伸到我小臂上狠狠一掐,我吃痛,跟着嘴上松懈下来。
她刚满面通红的站起来,表叔就出现在了门口。
“表叔。”她理了理垂下来的刘海,低头掩饰着颊边的潮红和唇上的痕迹。
表叔神色犹豫,看看她又看看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小阁子察觉表叔的为难,轻声细语道:“没关系的,您店里生意忙就先回去吧。有我在,我能照顾好奶奶,谢谢您回来看我和奶奶。”
我跟着站起身,表叔面带愧疚的看我一眼,叹口气道:“西西,是表叔不好,你带回未婚夫表叔也没有照顾好,还要你们干活……”
“没事,表叔。”小阁子体贴道,“婶婶一个人带着孩子还要看五金店也不方便,过完春节我们去看您。”
我心中了然,跟着点头:“表叔不用担心我们,我和西西可以。”
“嗯。”叔叔充满红血丝的双眼里饱含自责不安,看了我们一会儿后转向小阁子,“那我明天上午就回去了,年底店里的事也多,万一,万一你奶奶她……记得叫我……”
小阁子全身一怔,点点头,眉眼黯然:“我知道,您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赶车,我和一晗收拾完也就去睡了。”
表叔讷讷地立在原地,影子在瓦数太低的灯泡下瑟瑟伶仃,周围流转的干冷空气艰涩凝重。
他沉默片刻开口,声音里涌动着一个年过不惑的男人的哽咽,满染沧桑的心酸:“你奶奶这次看你们回来是真的高兴,叔叔也高兴。叔叔没本事,你嫁个能照顾你的人,好……你爸妈,也放心……”
小阁子看着面前满脸风霜、后背微驮的男人,眼眶无声泛红
表叔皱纹深刻的眼角晶亮一片,他抬起裂满口子的手抹一把,脸上褶皱堆叠,挤出一个笑来:“你们洗完早点睡,需要什么给我打电话,我给你们送过来……那我先出去了。”
男人干瘦的背影在发昏的灯光中模糊成一个小点,在寒冷的气流中瑟瑟浮动着,渺小而又微弱。
就像一年四季总有阴暗料峭的冬,这个世界也总有阳光照耀不到的微弱灰冷生命。
县城郊区五金店的老板娘没有在第二天等到她任劳任怨、丑陋窝囊的丈夫,虽然她抱怨、牢骚他老是拖拖拉拉,但他总会回去,她总能等得来。而奶奶,却是永远都等不到下一个春暖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