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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赵国栋是在汉川汈汊湖得到钱仲元被抓的消息的。
接到支行办公室主任王加林的电话时，他正在这里参加A银行孝天市分行举办的“商业银行经营管理培训班”。
在A银行这样的大型商业银行做高管，一年上头会议特别多，各种学习培训也特别多。赵国栋是县支行行长，市分行的很多会议是非参加不可的。比方，市分行年度工作会议、年中工作会议、每季一次的分支行行长会议。加上很多工作都强调“一把手工程”，诸如存款业务、信贷业务、安全保卫、内部控制等专业工作会议，他也必须参加。每参加一个会议，回到支行就必须传达贯彻会议精神，于是又衍生出一系列的支行会议。更让人瘆得慌的是，参加完上级行召开的会议，往往会带回很多的工作任务和指标，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可见，开会并不是什么好差事，但参加学习培训就完全不一样了。
参加培训和学习，只需要带两只耳朵听。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也没关系，因为有印制精美的培训教材。培训结束后，也不会举行结业考试。说白了，培训学习实际上是为大家提供休闲放松、相互交流、增长知识的机会，是银行管理人员享受的一种待遇。
名目繁多的培训班，多半会选择在风景名胜区举办。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借学习培训之名，行旅游观光之实。
如果参加培训的人数太多，或者廉洁自律的风声太紧，银行就会选择到自办的培训中心举办。当然，这些培训中心往往也是修建在山清水秀、环境优美、空气新鲜的地方。建筑及装修高端、大气、上档次，银行孝天市分行自办的培训中心有四个，分别在汉川汈汊湖、广水三潭山庄、云梦红金龙酒店和肖港八汊洼水库。
这次的“商业银行经营管理培训班”特邀中南财经大学一位姓刘的女博士来授课。刘博士年青漂亮，知识渊博，而且经常出国，见多识广，讲的都是欧美商业银行先进的管理理念和管理方法，让参加培训的市分行领导、部门负责人和各支行行长大开眼界。再加上汈汊湖培训中心周到贴心的服务，丰富多彩的文化娱乐活动，让这些行长总经理们都有点儿乐不思蜀了。
汈汊湖培训中心主体建筑是一栋圆形的三层楼房，修建在汈汊湖的湖心，包括客房、会议室、娱乐厅和休闲健身房。厨房、餐厅和停车场则建在湖边，湖心建筑与湖边有一条弯弯曲曲的水上长廊相连。这个培训中心是两年前投入使用的，不算各种设备和用具，仅基础设施投资，就花了三千多万元。
因为置身于汈汊湖，餐桌上的水产品特别丰富。包括乌龟王八、鳝鱼泥鳅、螃蟹虾子在内的各种鱼类自不必说，还是菱角、莲藕、莲子、芦笋、芋头等特色植物。荤素搭配，美味可口。
学习之余，大家还能唱卡拉OK、跳舞、下棋、打扑克、搓麻将、游泳、健身，喜欢球类运动的选择更多，乒乓球、羽毛球、篮球、台球都有。
赵国栋基本上没有音乐细胞，运动神经也不是很发达。他喜欢的游戏是打扑克。不过，对带有赌博性质的“斗地主”，他也不感兴趣，他更愿意四个人一起打“拖拉机”，争先恐后地“双升”。
午休及晚饭之后，他都会沉醉于这种极具趣味性和竞争性的游戏之中。因为没有工作上的压力，培训又无须准备考试，他觉得这样的日子简直就是神仙过的，是一种难得的享受，心情格外的愉快和惬意。
不过，这种美好的时光并没有一直延续下去。培训中途，他接到了王加林打来的电话，得知副行长钱仲元被孝北县检察院抓走了。
听到这个消息，一向比较沉稳的赵国栋有点儿慌乱，显得手足无措。作为A银行孝北县支行的主要负责人，班子成员出了问题，他是要承担管理责任的。不过，最让他惶恐的，还是不知道钱仲元究竟犯了什么事。他担心拔萝卜带泥，把自己也牵扯进去。
遇到这种重大突发事件，赵国栋首先想到的是向市分行领导汇报。他尽最大的努力稳定自己的情绪，开始考虑是直接向市分行一把手何志雄汇报，还是先向分管组织人事工作的副行长王道欣汇报。
何志雄与王道欣向来不合，两人明争暗斗是市分行系统尽人皆知的秘密。直接向何志雄汇报，有越级的嫌疑，毕竟王道欣是孝北县支行的挂点行领导。
慎重考虑之后，赵国栋觉得还是先向王道欣汇报比较恰当。
从接到王加林的电话开始，赵国栋就没心思听课了。眼睛望着秀色可餐的刘教授，脑子里想的，却全是A银行孝北县支行的事情。
屈指算来，赵国栋到孝北县工作已经有一年半时间。这十八个月，他的人生可以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在A银行孝天市分行工作时，无论是作为办事员，还是作为副科长，国栋同志都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人。他性格内向，做事低调，谨小慎微，很少有抛头露面的机会。是孝北县的成立，准确地说，是A银行孝北县支行的组建，把他推上了风口浪尖，送他到了表演的前台。
A银行孝天市分行有一千五百多名干部员工，市分行机关也有四百多号人，行党委偏偏挑中了他出任孝北县支行筹备组组长。这其中的偶然性还是挺大的。
市分行领导何志雄和王道欣找他谈话时，自然都是恭维、表扬和鼓励之辞，他听过也就忘了，没有太往心里去。
说实话，对于这样的工作变动，赵国栋喜忧参半。喜的是，多年的副科终于有机会转正了。按照惯例，支行正式成立之后，筹备组长就会转为支行行长。支行行长属正科级，而且是一方“诸侯”。职务升了，权利大了，事业往前迈进了一大步。忧的是，他已经三十八岁，年近不惑，又要与家人分居两地，生活没有以前方便，难得照顾家庭，特别是正在读初中的儿子，弄不好就会给耽误了。
不过，喜也好，忧也罢，这些主观情绪对岗位调整的结果没有丝毫影响。银行干部和政府官员一样，升降去留，全凭一张纸，个人是无法左右的，除非你辞职滚蛋。
去年五月三十一日——也就是国际儿童节的前一天，A银行孝天市分行在金龙大酒店为选调孝北县工作人员举行了规模盛大、气氛热烈的欢送会。市分行全体行领导、各科室主要负责人、城区支行行长和人事股长出席。
因为六名选调人员已经敲定，未在名单之列的同志感觉自己逃过了一劫，情绪因此比较亢奋。大家都争着抢着发言，为六名选调人员加油打气。有的即兴赋诗，有的还现场演唱起了电影《戴手铐的旅客》的主题曲：
送战友，踏征程，
默默无语两眼泪，
耳边响起驼铃声。
路漫漫，雾茫茫，
革命生涯常分手，
一样分别两样情。
战友啊，战友，
亲爱的兄弟！
当心夜半北风寒，
一路多保重。
应景的歌曲《驼铃》把悲壮的气氛推向高潮。
选调人员赵国栋、孙建伟、王加林、吴涛、夏雨、黄强逐一表态发言，个个情真意切，有的慷慨激昂，有的黯然神伤，但落脚都是“不辜负市分行党委和全行干部员工的殷切期望”。
会后，市分行行长何志雄、副行长王道欣、人事科长欧阳春、城区支行行长和人事股长一起，送选调人员赴孝北县上任。
六名选调人员胸戴大红花，坐在车身贴有“支援孝北建设，A行一马当先”横幅的丰田面包车上。他们的行李则全部集中在紧随其后的一辆旅游大巴上，旅游大巴后面是市分行和城区支行领导的四辆小汽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