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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你跟着谁走的?

你不知道那条路有多危险吗?

你就差点没挺过来。”

唐敏愕然看着胡杨,这个一脸凶相的大胡子,颇像老电影里的土匪。

卓木强巴赶紧介绍,是科考队的胡杨队长救了他们的命,唐敏这才无辜地答道:“我不知道那条路会有那么危险的。

因为第一次也是在治多县跟着一个车队进可可西里的,我感觉一路都很平安啊。”

胡杨道:“是什么车队?”

唐敏道:“我不知道,但是他们队长叫荣扎旺姆,他待人很亲和的。”

“哎呀!”

胡杨一拍大腿道,“难怪你会走这条路,荣扎旺姆是可可西里的风,他们青海地质研究队当然对可可西里再熟悉不过了。

嗯,他们是春季来搞调研的,整个儿夏天都在可可西里,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次你们命大,我想,以后你们不会这样玩命了吧。

那好,我就先走了,你们可以在这里多待几日,等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再出去。

这里是补给队的中转站,仓库里的食品物质足够你们待上一年半载的。”

胡杨说走就走,卓木强巴看着胡杨的背影,对唐敏道:“别看这胡队长凶巴巴的,他为人很不错的,野外科考也很有经验。

对了,你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张立在救护站门口喊道:“可不可以进来说话啊,外面风好大!”

救护站里也不过三个人,丁铭、卢丽医生是夫妻,两人都是青海人,本着对可可西里的无限向往自愿来到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一干就是六年,还有一位叫陈晨的医生,也是自愿到这里来的。

救护站旁边就是保护站,平时三组巡山队员轮流住宿,其实都可以算作一起,因为补给车队也要在这里中转,每三个月都有一次补给车队运送物质前来,只有冬季封山时要停一次,半年才来。

一杯热腾腾的酸奶茶,驱走了身体的寒意,卓木强巴和张立在房内听了丁铭医生和唐敏的讲述。

原来,唐敏也是刚康复不久,前三天一直都半睡半醒。

而巡山队是五天前出发的,有时三五天,有时半个月都不见回来。

唐敏病情好转后,就一直在等待,等待巡山队和卓木强巴他们回来。

救护站的三位医生都未见到过唐敏提起的笔记本,他们当时参与过对唐涛的营救,回忆起当时的情形,丁医生心有余悸地道:“他的体力已将耗尽,可他还在拼命挣扎,那是真正的拼命,我就一直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能让一个人害怕成那般模样。

而救他回来的巡山队员,也一个个面如冰霜,就跟见了鬼似的,后来我百般追问,他们都闭口不提那件事,后来还是我在救护一名巡山队员时,从他那里得到只言片语,据说,当时唐涛的车,让人看了毛骨悚然。”

“毛骨悚然!”

张立回味着这个词,心道:“什么样的车会让人看了毛骨悚然?”

“我没有丝毫夸张,这是原话,他们就这样告诉我的。

并让我不再继续追问,说那件事他们不愿意回忆,也不想让更多人恐惧。”

丁医生说完,看了三位旅行者一眼,眼中的那一丝不安和诡异,足以让三人背心一凉。

“好啦,好啦,其实我们也只是听说,并不知道当时的实情。

来,你们再喝点,我估计,巡山队就在这几日便回来了,你们歇一歇,我给你们准备床位。

哎呀,说句实话,我们这里好久都没有这样热闹过了。”

卢丽说话的声音十分温柔,在这样的地方生活,她也总是面带微笑,她和她老公,对生活都充满了热情。

“滴滴!”

那一声车鸣,屋里的人都站起身来,卢丽道:“哎呀,说曹操,曹操就到,一定是他们回来了,希望是你们要找的马队长带队的那组。”

马占豪横眉虎目,粗鼻阔口,脸黑得像炭,手糙得像钢筋,一看就知道也是个豪气的硬汉。

喝了两口青稞酒,那张黑膛脸慢慢泛起了些红色。

“你说你们来找什么的?”

马队长的声音沙中带沉,听上去像一个人在瓮里说话,“笔记本?

我们这里都是粗人,可没有人有记笔记的习惯啊。”

唐敏焦急地说道:“可是,一定有的,你再好好想想。

是一个黑皮的笔记本,比普通的要厚一些,就像一本书一样……”

“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马占豪的神色突然紧张起来,指着唐敏,带着一些结巴问道,“你,你说的,是不是一个黑皮包裹着,上面烫着金字,有……有这么厚。”

唐敏欣喜地道:“是啊,是啊,那是我哥哥的笔记本,你见过啦?

你一定见过了,是不是?”

不料,马占豪反而抓住了唐敏的手,厉声道:“那,那是笔记本?

那个笔记本是你哥哥的?

你马上告诉我,那笔记本有什么来头?

它是个什么东西?

它究竟是怎么回事?”

死亡笔记

唐敏一时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不知所措,卓木强巴轻轻揽过唐敏,握紧了马占豪的手腕。

张立看出,马占豪的情绪有些激动,他劝解道:“有话好好说,马队长,你不要激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告诉我们。”

马占豪从唐敏那里抽回手来,又狠狠地抓住了张立,用力道:“你知道吗?

你知道吗?

那个东西,已经害死五条人命了!”

三人疑惑地对望着,卓木强巴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丁铭、卢丽夫妇也赶了过来,安慰着马占豪,他才稍稍平静下来。

马占豪哀伤地回忆道:“第一次看到那个东西,是在堆旺手里,那段时间我发现,我的这名队员有些离群,外出巡山休息,或是回到营地,他总是喜欢独个儿坐在一个地方,你们知道,这样的情况发生在巡山队里,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可可西里到处是野生的猛兽,而且盗猎分子就像幽灵般游荡着,独自远离群体,就可能成为野兽和盗猎者攻击的目标。

我呵斥他归队时,发现他总是在看那个黑色的东西,我一直以为是书。

后来有一次,我在营地里狠狠地批评了他,并让他把那黑色的书交出来,他却死活不肯承认,为了不影响队员之间的默契,那件事草草了结,我没有惩罚他。

可是……可是……可是第二天早上,我们却在营地前的积雪中发现了他冻僵的尸体。”

张立坐直身体,问道:“怎么死的?”

马队长看着丁铭,丁铭道:“堆旺的尸体经过检查,没有发现明显的伤口和内部疾病,他是被冻死的。”

堆旺的尸体被发现时,已经被雪掩埋了大半,那半张着的嘴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他的衣服不知为什么留在了帐篷里,在可可西里的夜里,零下几十度的低温可以冻僵一切。

马占豪很后悔,或许自己不应该批评堆旺的,他是一个好队员,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走了。

就是现在回忆起来,马占豪还是很内疚,他双手捧住脸,良久才接着道:“第二个是陈勇军,这个东北大汉在来巡山队的第二年,一次追捕盗猎分子的过程中就和堆旺结下了铁一般的友谊。

堆旺死后,我就没看到那本黑色的书,噢,笔记本,当时还没有引起我的注意。

但是陈勇军的行为却变得躲躲闪闪,他几次看见我都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沉默了,我起初以为他只是为堆旺伤心。

可是第二天巡山时,我分明看到他把那笔记本藏在胸口,我也怀疑过,他是为了那笔记本杀了堆旺,可是我怎么也不相信,他会为了一个笔记本杀了和他有生死之交的藏族朋友。

谁知道,就在第二天夜里,陈勇军也被冻死了,那笔记本也不翼而飞。”

两天死了两名巡山队员,这是离奇的事情。

马占豪当即下令回保护站,一切都要等事情查清楚再说,就在命令下达不久,巡山队里又有三名队员失踪了。

马占豪吃惊不小,他们用对讲机无法与失踪的队员取得联系,只能分头寻找,结果,另一个小分队最后看见,那三名失踪的队员钻进了一个冰溶洞!据另一分队报告,他们追上那三名队员了,但是喊话后,那三名队员不但没有停下来,反而越逃越快,直到进入冰溶洞他们才不敢继续追赶了。

那三人一边跑,一边不时拿出一本黑色封皮的书翻看,情况令人万分疑惑。

“你们知道吗?

进入冰溶洞的人,从来就没有能活着走出来的。

所以我一定要问问你,唐小姐,那本笔记本里到底写了些什么?

为什么我的五名队员或死或逃?

你能告诉我吗?”

马占豪最后大声质问道。

唐敏怯怯地答道:“没有什么啊?

那只是我哥哥的旅行笔记,就……就只记录了他的一些旅行见闻,真的没有什么!我想,我,我对你队员的事感到万分难过,但是一定和我哥哥的笔记本没有关系的。”

“怎么会没有关系?

他们最后都还在看!”

马占豪对唐敏的回答很不满意。

卓木强巴和张立对望一眼,此刻明白这件事的恐怕只有他们俩了,因为他们也是冰溶洞的生还者。

张立喃喃道:“这样看来,那本笔记已经和三名巡山队员一起失踪了。”

卓木强巴轻轻拉动唐敏的衣服,示意她不要和马占豪顶嘴,然后张立说了一些宽慰马占豪的话,随后问道:“那件事发生在你们发现唐涛后多久?”

马占豪道:“一个多月吧。”

张立转移话题道:“对了,马队长,听说你们发现唐涛后,又找到了他的车,据说他的车当时看上去十分可怕,你能详细地告诉我们吗?”

马占豪突然一震,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问道:“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你们想知道什么?”

张立指着唐敏道:“这位,是唐涛的亲妹妹,她想多知道一些她哥哥当时的情况。

医生说了,这对唐涛的恢复治疗很有帮助。”

马占豪半信半疑地看了唐敏一眼,又看了看和唐敏十分亲密的卓木强巴,低声道:“好吧,那,我只告诉这两个人。”

张立和医生知趣地让出一个空间。

马占豪沉声道:“我可以把当天我看到的情况告诉你们,至于你们怎么想就随你们了。

反正我说的是实话。”

唐敏点点头,马占豪道:“发现你哥哥时,他只是重复一句话,‘它们来了,它们来了!’那样恐慌的神情我一辈子都记得,我们当时以为他在可可西里遭遇了狐狼,你们知道狐狼吗?

是个盗猎团伙。”

卓木强巴点头,示意他跳过对狐狼的介绍,马占豪接着道,“虽然他看起来疲惫不堪,也跑了很远的路,但是凭双脚不可能在可可西里随便乱跑的,我们知道他一定有车,只是不知道车在哪里而已。

一部分人送他回救护站,我们另一部分人继续沿着巡山的路线前进,两天后我们才发现你哥哥留下的车,竟然和他有那么远的距离,而,那辆车——那辆车——让人过目难忘!”

马占豪咂巴着干涸的嘴唇,道:“它浑身是伤,不知道翻过多少次,可怕的是,它仿佛刚刚被洗过一般,被用血洗过。

车窗、车门、前挡、车轮,手能触摸到的地方全是血迹,那些干涸的血迹发出难闻的腥味。

我们进一步检查时发现,更为可怕的是,那车仿佛被什么东西抓咬过,前后挡板的钢管都已经被咬变形了,车身到处是被刮过的痕迹,是爪痕。

车的后排座也完全被抓烂了,驾驶室与后面座位间有三重钢丝防护网,也被拉扯变形。

那时,我们才觉得,恐怕不是狐狼那么简单,是一种动物,不知道唐涛从哪里带来一种动物,并且它们已经从车里逃脱了。

当我们检查那辆车时,又发现他的汽车改装后有四个油箱,总载油量估计有五百升,那足以使他行驶两千公里的路程,所以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从哪里来的。

妈的,那场面你看过就一定忘不了,十分血腥十分诡异的一件事情。”

唐敏蜷缩在卓木强巴怀里低声道:“我不想听了。”

卓木强巴点头表示同意,友好地结束了马占豪冗长的词不达意的表述。

他知道,这位队长带路或许是一流的技术,但是想说清楚他们那天看到的真实情况,恐怕还得花上好几天时间,何况,他已经知道笔记本的事情不可能出现新的转机,此刻唯一要做的就是离开这里,回到拉萨,在天气进一步恶化之前。

三人连午饭也顾不上吃就恳请离开,巡山队派出一辆车和两个老队员带他们离开。

就在卓木强巴等人离开的同时,可可西里深处的无人区,一块绝壁下的山洞内,有十来人正聚集在一起商讨什么。

正中高高在上的是一名留寸头的青面人物,他左眼角那道直拉到耳根的伤疤使他看起来比别的人都更为凶残可怖一些,一双三角眼像锐利的刀子,狠狠地打量着每一个坐在下面的人。

“我告诉过你们多少遍,不可以私自行动,在藏羚羊过冬的时候,就是巡山队守护最严密的时候,他们会派出比平时多一倍以上的人来巡山。

现在牛大山他们四个人出去这么久,还没有回来,你们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的声音如夜猫子在怪叫,底下或站或坐的人都噤若寒蝉,不敢吱声。

“一群蠢货,四个人也敢单独行动,还带了两个新手,如果说都死得干净那还好办,要是被巡山队抓住了,哼哼……”那人笑起来,牵动眼角的伤疤不自觉地抖动,那些下面的人只是看着都心惊肉跳。

“啊,这里的环境不错啊,外面风大雪大,一进这洞,就温暖如春。”

随着那半生不熟的汉语声音,洞里守在洞口的两名虬髯大汉马上冲了出去。

不多久,只听洞穴里传来打斗声:“什么人?

!”

“干什么的!”

“给我老实点!”

很快,一人被两名虬髯大汉反押着双臂,给推了进来,左边一人道:“老大,要不要做了他?”

三角眼看了看这名戴墨镜的金发男子,穿的竟然是一身仿莫斯科红场仪仗队军服,身高和体形,都远胜过自己的两名手下。

金发男子被压得弯下腰去,低声冷笑道:“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

他的中文虽然表达得十分精准,但发音十分拙劣,就好似嘴里衔着石头在说话。

忽然见金发男子没怎么动作,如同伸了个懒腰般直起身来。

那两名押着他的魁梧大汉竟似小鸡般被举了起来,两人还是死死抱着金发男子的双臂,但就如抱着一根钢柱,金发男子双臂轻轻一抖,将两人往左右扔出好几米远。

洞内众人一见来者如此强势,纷纷摩拳擦掌,拿刀拿枪,金发男子嗤之以鼻。

“给我住手,一群废物!”

三角眼制止了他那些愚蠢的手下,既然人家能平安来到这里,外面放风的雷波肯定早就被制伏了。

这里面的人,有几个能强过雷波的。

他看着这名身材高大的外国人,问道:“你不是到这里来旅游的吧?”

金发男子习惯性地掏出一支烟,点燃,悠闲地吐着烟圈,道:“前几日我来可可西里游耍,无意中听说这一带有伙叫狐狼的盗猎者很活跃,早就想来看看了。”

三角眼的左眼不安地半眯起来,道:“不用废话,既然能找到我们,有什么目的就说吧。”

金发男子道:“好,我就告诉你,我准备做一笔大买卖,只是人手有些不够,所以得找一些够狠又够机警的人来入伙。

这两年中国政府正逐步加强对可可西里的监管,你们的油水只会越来越少。

如果你们肯和我合作,我保证你们的下半辈子都不用过这种提心吊胆,东躲西藏的日子了。”

三角眼警惕地道:“什么生意?”

金发男子笑道:“说出来你恐怕都不信,我们走的是边缘路线,可以说是绝不违法。

我们去找一些被荒废了的东西,然后拿出来卖掉。”

三角眼轻蔑地笑起来,道:“你是说盗墓?”

金发男子想了想,微笑答道:“也可以说是盗墓,但又不完全是。

我们只是去拿,而且,那和墓也有所不同,墓是有主人的,我们去拿的东西是没有主人的。”

三角眼道:“说得这么轻松,还需要我们吗?”

金发男子敲着自己的脑袋,向前几步道:“啊,是这样的,里面的东西随便拿,但是要进入到里面,路途比较艰难,只有像你们这些常年生活在可可西里极地环境中的人才可以胜任这项任务。”

三角眼凶狠地道:“少他妈给我绕圈子,你说,在什么地方,需要多少人,事成之后我们每人能分到多少?”

金发男子连连摆手,又向前走了几步,面对三角眼道:“不要着急,我是怕说出来吓着你。

那地方现在具体还没有探清,不过大概范围是在喜马拉雅山脉东南段。”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三角眼。

三角眼心中一惊,那眼角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暗道:“难道,他竟然是想去那个地方,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到底知道些什么?”

金发男子向前迈出一大步,已经来到三角眼的跟前。

他比三角眼高出近一个半头,不得不俯身在三角眼耳边轻轻地道:“看来你很紧张呢,你果然是知道那个地方的。”

接着又用英文说了一个词:“蜘蛛人。”

三角眼猛地一震,惊愕地抬头望着这个不可思议的金发男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只听金发男子又对周围的凶恶之徒们说道:“至于酬金嘛,还很不好说,不过我想,至少每人也能分到——几千……万吧。”

周围一阵喧哗:“他妈的,说清楚点,到底是几千还是几万?”

“说你个奶奶,想清楚再说,说的是什么鸟洋话。”

“不说清楚别他妈想让我们卖命。”

“几千万。”

金发男子微笑着连成一气说出来。

一听这个数字,这群狼一般的人就开始热血沸腾,耳鸣鼓响,两眼放光,每个人都大口地吸着冷气,默默盘算着,几千万,几千万,那是个什么数字,那可以做些什么,车,房子,女人,还有什么不能有的。

金发男子补充道:“当然,最低货币单位也要是欧元,说不准也可以是英镑。”

那伙恶徒又失望地张望起来,几千万欧元,那是什么数?

换多少人民币?

三角眼却按捺不住了,欧元与人民币对价比,接近一比九,几千万欧元换作人民币,最起码也要上亿。

但同时他也最清楚那个地方的危险性,除了死亡,那里什么都没有啊,这人到底能在那里找到什么呢?

他的话可信吗?

一个连名字也不敢自报的家伙。

他冷冷地问道:“你是什么人?

凭什么让我们相信你的话?”

金发男子烟已抽完,扔在地上,用他那沉重的、嵌有钢板的大头皮鞋将烟头踩灭,如军人般直起腰板,取下墨镜,露出那双湛蓝的眼睛,眼中闪烁着毒蛇般诡秘的光芒,然后微笑道:“我,叫莫金。”

南下的列车

“莫金,是什么人?”

三角眼心中想了好几遍,也没有什么印象,而他的那些手下,就更是一头雾水了,但他还是回应道:“我是这群狐狼的头,我叫西米。”

“哦。”

人群中发出很多惊叹声,不少人跟了他们头领很长时间,却从不知道这个被称做狐狼的人叫什么名字,今天才知道。

这个名字听起来好像不是汉族的人名,也不知道是哪个少数民族的。

莫金虽然对西米不知道他是谁的反应感到很失望,但他一听到西米这个名字就笑了,道:“瞧啊,我的运气实在不错,看来你注定要做我的拉客西米了。”

西米一听莫金的回答,心道:“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可是他究竟是怎么知道的呢?”

他虽然没有听过莫金的名字,但是这个高大得令人望而生畏的外国男子进洞后的一言一行,都令他相当震惊。

以前在部队时,除了他们的教官,还没有谁能让他感到如此战栗。

莫金顿了顿,又道:“你们没听说过我的名字,那没有关系,不过我为这件事做了大量的准备,我也不介意让你们了解我的诚意和我做的准备工作。

你们进来吧,外面风很大的,里面的主人热情又好客。”

随着莫金一声招呼,五个人鱼贯而入,前面四个人都是清一色的雪地野战队着装,白色的野战装,带松紧的连衣帽遮着脸,墨镜和口罩遮住了其余面部,相比他们的装束,更打眼的是他们手中的武器,每人背上都背着肩扛式无后坐力火箭筒,一人手里拿着两挺格林轻机枪,一人端着装了弹鼓的重机枪,一人斜挎着挂榴弹发射装置的冲锋,还有一人竟然拿的是在伊拉克战争中出现的带摄像头和视频的可转弯枪。

仅这些装备,已经让洞穴内的盗猎分子们震撼不已,不说他们,就是他们的头目西米又何尝见过这些近年新开发的非常规部队的武器。

他们唯一可庆幸的就是,幸亏刚才没有动手,否则被屠杀殆尽的,只能是他们。

莫金皮笑肉不笑地解释道:“不用紧张,这里环境恶劣,野兽也多,这些东西,是拿来打猎的。”

西米心中清楚,用火箭筒来打猎,其意义得自己领会,但这个莫金层出不穷的能力确实超乎了他的想象,这人动用了怎样的关系,怎么弄到这些武器,又是如何将它们带入中国境内的?

仅是这一层,就让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事是莫金办不成的。

他既然已经拿出一些家当让自己看过了,那拒绝他提议的后果可想而知。

同时,西米注意到最后进来那一人,他虽然也裹得严严实实,但是与前面四人有很大不同,那人比莫金矮了半头,他的秃顶尖得像夜叉,仅两耳上部有少许灰白凌发,如橘皮般坑洼的脸蜡黄,身体的其余皮肤又都是灰青色,整个人瘦如柴火,指骨细长如鸡爪,皮包的骨头下面,血管如扭曲的蚯蚓般附着在上面,一双绿色眼睛如猫头鹰般又圆又大,分外地向外突着。

西米自觉自己的形象已经十分蛮横可怕了,没想到还有人相貌比自己狰狞万倍,这个家伙冷冰冰不带一丝人气,活像在地下被埋了好几年,刚从坟里爬出来的僵尸。

莫金对四名持武器的人不闻不问,直到那死尸般的人进洞了,他才热情地打了声招呼,略带讨好的语气向那人说了些什么。

两人商讨了半天,才见那死尸咧开烂柿子一样的嘴笑了笑,西米听得出,莫金他们说的是法语,那看起来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家伙叫索瑞斯。

莫金和索瑞斯刚刚谈完,准备向西米发问时,一个人搀扶着另一个人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老大,牛二娃回来了。”

那人说完,才发现洞穴内状况有些不对,凭空多出几个全副武装的家伙。

西米没耐心地挥手让他们靠边站,心道:“上山的路只有一条,这个雷波搞什么名堂,这么多人进来了他竟然不知道。”

那牛二娃分明就是卓木强巴等人在冰溶洞里遇到并逃脱的盗猎分子,他面颊消瘦,显然这些天也吃了不少苦头。

他一进洞,就顾不得旁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我哥哥死了!他被几个貌似科考队员的家伙打死了!”

接着,牛二娃大致说了说在冰溶洞里想干掉那几个科考队员的情况,最后狠狠地道,“他们中的某些人一定有过去冰溶洞的经历,否则根本没可能逃得出来!我一定要替我哥哥报仇。”

西米气急败坏,这几个没头脑的家伙,白白送了性命不说,还破坏了他在可可西里的全盘计划,但他目前没有心思理睬牛二娃,有更实际的问题就摆在他面前。

不料,莫金听了牛二娃的诉说后,突然急着要离开,他先拍拍牛二娃的肩膀,安慰道:“有机会的,你一定有机会报仇的,呵呵。”

接着,他拿出一张名片,道,“我得赶去见一位老朋友,这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你们可以好好考虑考虑,然后联系我。”

最后,他抛出两扎捆得像砖块的人民币,迟疑了一下道,“这个二十万,算是……这次来访问你们的咨询费吧。

你们考虑清楚。

再会……”

说着,倒退着走了几步,和索瑞斯讨论着什么并肩走出了洞穴,四名武装分子也陆续走了出去。

洞里的人都贪婪地盯着地上那两块砖头一样的钱,一时人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西米身上。

西米却看着那张印着多国大使馆电话号码的名片发憷。

莫金快步走出洞穴,用法语道:“我还以为他死在可可西里了呢,没想到竟然和科考队待在一起。”

索瑞斯道:“他来这里做什么?”

莫金道:“我怎么知道,或许是来查线索的,我就是不知道他已经掌握了多少情况,但是看他那胸有成竹的样子,一定打探到不少了。

对了,想不到可可西里还有种奇怪的冰溶洞地貌,牛二娃说那些仓鼠被一种类似气体的东西驱散了,你怎么看?”

索瑞斯阴刻地笑道:“哼,试验鼠临死前腺体会分泌多种物质形成一种危险信号,目前可考的包括尿液中的尿酸、荷尔蒙、鼠肾上腺素、伽马因子等多种易挥发物质,那些物质可以使五百米以外的鼠类感受到危险并逃窜。

我想他们就是利用了那样的压缩气体,如果是我的话,就可以让那些仓鼠克服对这种气体的恐惧,那些人没一个逃得掉。”

山崖边上,巨大的轰鸣声响起,竟从崖下升起一架直升机。

登机后莫金吩咐道:“快开,赶快离开这个地方,趁暴风雪还没有形成之前。

这个鬼地方气候实在是恶劣。”

莫金重新戴好墨镜,威严得俨然一位军官,点了一支烟,身后一名武装分子忙讨好地点火。

莫金深吸一口烟,仰头自语道:“希望他还在科考队,如果返回拉萨再去找他就不容易啦。”

身后的武装分子突然发问道:“老板,我们人数已经足够,为什么还要找这些外行?”

莫金诡笑道:“做事要做得干净利落,总得先找好替死鬼,就算事情败露了也不至于让人怀疑到我们头上,懂吧。”

这次又改用英文了。

“可是,他们会同意吗?”

莫金要抖烟灰,那武装分子赶紧把双手捧了过来,问道。

莫金弹掉烟灰,解释道:“会同意的。

曾经有一位大人物说过:如果有百分之三十的利润,人们就会活跃起来,如果有百分之五十,人们就会尽全力,如果有百分之一百,人们就会践踏一切法律。

倘若有百分之三百,人们就敢冒生命危险,甚至上绞刑架。

鸟为食亡,这人……注定是要为财死的。”

那武装分子道:“那么,您给他们开出的价码是——”

莫金得意地道:“无本,万利。”

他又用法语问身边的索瑞斯道,“我说得对吗?

索瑞斯先生?”

索瑞斯干笑两声,好似吊死的女鬼在半夜号哭,一头毛茸茸的尖嘴狸鼠从他的衣衫里探出头来,四处张望。

卓木强巴三人在格尔木自然保护站就迫不及待地给拉萨方面打了个电话,随后搭乘另一辆车前往格尔木市。

刚到格尔木市就开始下雪了,大风雪让卓木强巴想起了丢在可可西里的枭龙汽车,他和张立一商量,便决定坐火车回拉萨。

原本在格尔木搭乘火车,很难搞到卧铺票的,但卓木强巴只打了几个电话,下午他们便躺在了舒适的南下火车软卧车厢内。

若非这趟直达列车因人力不可抗拒因素晚点整十二个小时,他们还得等到第二天早上才有车南下。

这是辆典型的观光车,车载广播不停地宣传着高原知识和景点关注,通过广播,他们了解到首期运行在青藏铁路上的十八辆列车,每辆有十六节车厢,由八节硬卧、四节硬座、两节软卧、一节餐车和一节发电车组成。

青藏铁路建成以来,卓木强巴还是第一次搭乘。

这次让他们有时间放心地欣赏沿途的风景,列车驶出格尔木,呼啸在渺无人烟的昆仑山区,两边是被白雪覆盖,姿态各异的起伏山峦,在风雪中如钢铁巨人般矗立着。

不多久又进入连绵不断的昆仑山脉,列车开始平缓地爬坡,广播里播音员柔和地解说道:“在昆仑河北岸,紧邻青藏公路旁,有一股四季不冻的清泉从地底喷涌而出,长流不竭,称为昆仑神泉,传说是西王母用来酿制琼浆玉液的泉水……”

三人就沉浸在这一路的风光和一路的讲解中。

唐敏一路都在懊恼,早知道这条路,说什么也不去横穿可可西里。

卓木强巴和唐敏一个房间,张立在隔壁,还不到休息时间三人就在同一个房间。

在来格尔木的路上,卓木强巴他们详细地告诉了唐敏在可可西里的经历,只有仓鼠一节卓木强巴跳了过去,他实在不愿让唐敏担心得睡不着觉。

唐敏对他们的经历也是无限向往,为自己没能参加这次历险而感到十分失望。

此刻,他们又在车厢内谈论着笔记本可能的下落,很肯定,唐敏的猜测十分正确,唐涛的笔记本无意中落入了巡山队的手中,而五名巡山队员的死和失踪,都与笔记本有着直接的关系。

张立分析道:“十分明显,那个笔记本记录着的内容很容易让人动心,至少是能让人们相互残杀的东西。”

唐敏道:“可是那里面只有我哥哥的旅行记录啊。”

卓木强巴道:“你到底仔细看过那本笔记没有?”

唐敏摇头道:“没有,我都是听哥哥念上面的故事给我听的,自己看没有哥哥讲得好听。”

张立和卓木强巴交换了一个眼色,起立道:“这就对了,你哥哥的笔记本都是一些探险记录,里面记录了许多别人没能到过的地方,说不定就有古墓啊、地宫啊什么的,有大量的金银珠宝也说不定哦!”

唐敏道:“我哥哥没说过这样的故事。

再说,那宝贝什么的,哪那么容易就被发现了。”

卓木强巴笑笑,道:“不用争执了,没有看到笔记本,我们姑且只是这样假设,感觉比较合理而已。”

唐敏问道:“但是我不明白,最后失踪的三名巡山队员,为什么要去那冰溶洞里?”

卓木强巴道:“我想,是因为你哥哥的笔记里,详细地记录了某个冰溶洞的内部情况,他们之所以这样做,一是利用险要的冰溶洞脱身,二是想让别的队员死心,不再跟着他们。

然后……伺机离开,去找他们真正想要的东西。”

张立点头表示同意,但他颇感惋惜地道:“经历了那么多危险,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卓木强巴不同意道:“不,我们得到很多,得到很多。”

他神色木然,这次的经历给他带来的影响无比巨大,他曾在茫茫冰原感到孤立无助,欲哭无泪;也在数万只仓鼠面前瑟瑟发抖,双腿生根;在逃离的时候手脚发软,在冰桥上寸步难行,那些经历,都是他从来没有过的。

以前,卓木强巴不懂得什么叫害怕,认为这个科技高度发达的时代,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害怕的了,只要有经济实力,人就可以很舒适地享受生活,却不知道原来在远离文明的地方,需要的是另一种实力。

唐敏的话把卓木强巴从思索中拉了回来,她负气地撒娇道:“好啦,都是我不好,耽误了你们的时间。

现在我们可不可以暂时不讨论这个问题了,肚子好饿,去吃饭吧。”

卓木强巴刮着她的鼻子道:“没有人怪你啊。”

三人来到餐车进餐,吃了没多久,只听一名女游客惊呼起来:“谁偷了我的钱包?

谁偷了我的钱包?”

餐车内顿时喧闹起来,张立在卓木强巴耳边小声说道:“右边,第三个餐桌穿蓝色羽绒服的人是小偷。”

卓木强巴看了一眼道:“穿牛仔裤那个?

不会错吧?

他和被偷的人隔了五桌呢。”

张立道:“不会错,你看,他偷去的钱夹没有放好,还从衣服口袋露出一角来呢,而且,他口袋里的,是个女式钱夹。

那女士呼叫的时候,餐车内别的游客都惊慌起来,只有他不动声色,这个反应也不正常,看样子是个惯偷,胆子挺大的。

我去揭发他。”

唐敏看着张立过去,低声问卓木强巴道:“这样,没事吧?”

卓木强巴道:“没关系,他也算是军警吧,观察得这么细致,分析和思索也比较完善,不愧是精英啊。”

卓木强巴他们看见,张立先是拍拍那人的肩膀,然后两人说了些什么,张立取出那个皮夹,接着丢钱包的女士也赶了过去,大骂那人,但那人好像极力争辩着什么。

卓木强巴道:“情况好像不对劲,走,过去看看。”

只听张立大声道:“赶快把这位女士皮包里的钱拿出来,不要让我动手。”

那男子不承认道:“我没有拿!我说了,我不知道这个皮包怎么来的,我不知道它怎么跑到我口袋里去的,我被人栽赃!”

那女士破口大骂道:“你还敢不承认,人家都亲眼看见你拿了,把钱还给我,还有我的照片,你还不还,你还不还!”

她开始手脚相加,又抓又扯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少旅客各出建议:“叫乘警,叫乘警。”

“先关起来,先关起来。”

“搜一搜就知道了吧,让乘警搜。”

“小子,哪里跑!”

就在大家围观的时候,门口餐桌又起了变故,一名穿军绿大衣的男子突然扑向另一名眼镜男子。

那眼镜男子似乎想夺门而逃,但抓他那名男子右手一把抓住他手腕,脚一靠,跟着左手压在他肩上,反手一别,将那眼镜男子制伏在地,让他动弹不得。

大家还没看过火车上这么热闹的,不少人又赶过去看了。

那男子押着眼镜男子却朝这边走来,对丢包的女士道:“大姐,是他偷了你的钱包,和这位先生没关系。”

有人出来说话了,第一位被认作小偷的男子这时底气更足了:“喏,我说不是我嘛。”

那女士不依不饶地问道:“那钱包为什么在你口袋里?”

穿大衣的男子道:“这位大姐,他真的是被人栽赃。

小偷偷了钱包拿走了钱,把空钱夹放在了他的口袋里。

因为他穿的羽绒大衣,口袋比较大,容易让人栽赃,而且穿羽绒服比较厚实,小偷拿或者是放东西都不容易惊动穿羽绒服的人。”

张立道:“刚才这位女士大叫丢了钱包,全车厢的人都注意到了,为什么他没有反应?”

穿大衣的男子微笑着,从嫌疑人的衣领里扯出一根线来,还连着耳机,他解释道:“因为他在听MP3。”

张立转过头来,穿大衣的男子约二十五六,一张方方正正的脸上挂着阳光般的笑容,卧蚕眉下一双炯眼,稍厚的唇让人感到朴实忠厚,他旁边那位眼镜男子相貌斯文,穿着体面像名白领,怎么看也不像小偷。

张立问道:“那你是怎么发现他的?”

穿大衣的男子解释道:“我一进餐车就发现他不对劲了,人家都是看有没有空座位,食品区里有些什么吃的,他的眼睛却是在看人。

方才这位大姐说丢东西的时候他也像别的人那样起哄,但他却瞟了这位先生的口袋一眼,这个钱夹颜色和这位先生的羽绒大衣颜色很近似,不仔细看很难发现,而能在第一时间一眼看出钱包外露的,恐怕只有把钱包放入这口袋的人吧。

待大家都围观过来时,这家伙还想再次出手,却被别人注意到了,他才没有得手,他想从门口开溜,我就捉住了他。”

穿大衣的男子从眼镜男子的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叠钱来,另一只手仍然牢牢抓着眼镜男子的双手,令他没有一点反抗能力。

他举起手中的钱问道:“这么大一摞钱却不用钱夹装,你就不怕掉吗?”

他把钱交给丢钱的女士,问道,“大姐,你数一数,是不是你丢的钱。”

那眼镜男子急了,道:“那……那是我的钱!你凭什么说是她的?”

穿大衣的男子不慌不忙,从一摞钱里却捻出一张贴证件用的一寸半身照,问道:“这照片,也是你的吗?”

谁都看得出,正是那女士的照片,那眼镜男子终于低下了头。

正巧,乘警赶到了,乘客们都不约而同地给那穿军绿大衣的小伙子鼓起了掌来。

乘警带走了蔫耷耷的小偷,并对失主、张立、那小伙子都录了口供,张立得知,那小伙子叫岳阳,今年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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