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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时,还未睁眼,余浩便感觉到了不对劲。
有股腐烂的恶臭味一直弥漫在鼻尖,与此同时,浑身上下,大半个身子都动弹不得,且蚊虫轰鸣,乌鸦的啼叫,一直就没听过。
以余浩的认知,这样的环境,他只能想到两个地方。
战场,或乱葬岗。
刚一睁眼,余浩便对上了一双死鱼目。
那是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而此刻下半身都只剩下骨架,内脏被拖得到处都是,虽然之前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种情形。
那种来自感官的刺激,却还是考验着他的承受能力。
费了好大劲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
这不是战场,但也超出了乱葬岗的范畴。
放眼望去,目之所及,全都是密密麻麻的死者,且清一色的全都是年轻男女。
这一场景,让他曾亲眼目睹过某次天灾的惨状,还来得痛心和诡异。
花了将近大半天时间,余浩才走出那片死人堆。
又花了近一天的时间,余浩才摆脱那阴霾笼罩的区域,找到一个水塘。
倒映在水面上的那张面孔,分明是一个年仅五六岁的小男孩,面黄肌瘦,浑身恶臭,以其嘴唇和面部的颜色,即便不化妆,也能吓死一大波人。
关于这样一点,其实,余浩也早已察觉到了。
之前的死人堆,压在他身上的死者,也不过四五个人,他爬出来却用尽了浑身解数,之前虽未能看到自己的脸,但单从能看到的身体部位,他也不得不承认。
他已不是他了。
抑或说,他的身体已经不是他的了。
余浩很快便平复下心境,接受了眼下的事实。
他不知道那晚后来发生了什么,胖和尚与那瘦和尚之前究竟有何恩怨,眼下唯一能确定的是,因为那晚,他莫名其妙地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成了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
毕竟没死。
闭上眼。
舍利子还在。
这已足够了。
在那个世界,他的父母已然在前两年相继去世,可怜儿女还小,妻子得独力将其带大,只不过好在从很多年前,他就开始定期为妻儿存款,便是为了预防不测。
那笔钱,应该足以让妻子毫无压力地将孩子抚养成人,再安度晚年,或改嫁,都无所谓。
更重要的是,前世的生活,他并不开心。
其实,在胖和尚问他那个问题的时候,嘴上虽表现得毫不在意,但他内心深处却是明白,那已然触及到了他的某根压抑已久的神经。
小时候,为了不辜负父母的期望,为了从记事开始,就被灌输的那种出人头地的思想,他拼命学习,奋力上进,终于学业有成。
后来为了谋取更多的诠释,更多的利益,他不得不看人嘴脸,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做着些违背内心的事,心里早已炸开了锅,脸上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甚至心甘情愿,乐意之至的样子。
再到后来,事业稳定,终于摆脱了贫寒的束缚,还未来得及过上两天安稳日子,便马上就要考虑结婚生子的问题。
他不是没反抗过。
可他是一个孝子,一个左邻右舍公认的好孩子,就连现在的妻子,也是在亲朋好友的张罗下认识的,甚至在他还未准备好的情况下,便就被推进了婚房。
直到第二日醒来,看着枕边的伊人,他都在问自己,自己真的爱这个人么?
可这个问题很快就被一种根深蒂固的道德感所打压,如今木已成舟,他已不再是年轻气盛的小男孩,他是一个男人。
是男人,就应该担负起男人应有的责任。
养家糊口,让父母安度晚年。
一直以来,他就一直被各种各样的力量推着向前,在外人看来,学业有成,事业步入常人难以企及的地步,让父母亲朋脸上有光,改写自己的人生,一个个光环闪耀在他身上。
可从头到尾,却从未有人关心过,他曾为此付出过什么,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就连到最后,他自己都迷茫了。
都说我佛慈悲,或许这就是我佛赠予他重新选择的一次机会。
身体深处的那个佛像依旧安然闭目打坐,并未有任何反应。
在水塘上将浑身散发着恶臭的身体洗了个干净,掇拾好衣着,待终于有了个人样,余浩才继续上路。
两日后的正午时分,余浩站在一条大道的正中央。
而在前方,一辆马车正朝他飞驰而来。
待到近了些,余浩才注意到马车的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