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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更多诱惑小说请关注微信 npxswz 各种乡村 都市 诱惑 “天下名山众,惟此最险峻。名山各千秋,惟此多神韵。石莲怒放姿,苍龙腾飞阵。三峰插南斗,一掌揽北辰。突兀傲苍穹,峭拔垂乾坤。巨灵传神话,老君有轶闻。群仙天外客,毛女秦宫人。造化真奇巧,引世探迷津。遂使乐山者,慕名频登临。李白叹峥嵘,韩愈为惊魂。端的神仙境,真源费猜寻。徒羡陈希夷,云台隐终身。往昔我首途,曾作《华山吟》。今再来拜谒,重逢意尤深。欣喜有缆车,如鸾飞天门。松涛壮人怀,惠风拂衣襟。不求灵丹药,不采茯苓根。不慕羽客居,不思归山林。自知是凡骨,岂能免浮沉?只望觅净土,仰贤沐清芬。幸又临绝顶,顿作方外人。烦嚣俱抛却,返璞竟归真。东迎旭日升,西醉火烧云。始悟天寥廓,山雄赖地脉。大块即华章,深壑有诗痕。但愿借飞瀑,涤我心上尘。但愿借晴岚,润我笔下文。快哉逍遥游,俯仰已忘神。”

作这一首《咏华山》诗的,是北宋年间的一位宰相,姓寇名准。他本是陕西华州人氏,幼时聪慧过人,闻名于乡里。七岁之时,曾随其父登游华山,口占得五绝一首道:“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举头红日近,俯首白云低。”传为一时佳话。《咏华山》诗中“往昔我首途,曾作《华山吟》。今再来拜谒,重逢意尤深。”一句道的便是此段旧事。而“徒羡陈希夷,云台隐终身”一句,说的却是五代宋初年间的一位炼气之士,修道高人,名为陈抟,道号扶摇子,因之宋太宗曾赐号“希夷”于他,故而寇准在此诗中称之为陈希夷。陈抟年少时数举不第,其后便弃功名而改求道,遍访天下修道之士。七十岁后他隐居于华山云台观中,潜心于易理玄门之术。传说他精擅闭气胎息之法,能够一睡数年,一次他长睡醒来之后,顿觉神明空灵,便在华山石壁之上刻下了一幅“无极图”,而后又对图面壁数年,终于悟得了道家无上妙法,世人都以为他飞升成仙,便以“陈抟老祖”相称。后来他一直活至一百一十八岁,卒于北宋端拱二年。陈抟生前有亲传弟子一百余人,而出类拔萃者亦有二三十人,其中又以大弟子火龙真人最得其师真传。火龙真人俗家名字唤作贾得升,早年却是一位行走江湖的武林豪客,中年后慕道求仙,便拜入陈抟门下,陈抟爱其悟性过人,临终时便将一身所悟之道尽数传授于他。此人实是一位不世出的奇才,他本已是武学高手,此时更将道家修炼之法融于武学打坐练气之中,希望以之另辟修道奇径,虽然他终究未能得偿所愿,飞升化仙,却籍此成就了一身旷古烁今的功夫,更就此创下了华山一脉的武学。

花开叶落,月复盈虚,时当明朝永乐十八年,距离陈抟老祖,火龙真人之世已自相隔了四百余年。华山派早已立入了中原名门大派之列,传到如今,算来已是第十四代,确是声望日隆,威震天下。其中名声最著者有六人,是为“寒梅六剑”。现今掌门、“六剑”之首的柳树风更被武林同道尊为“华岳剑神”,剑术之强,公推他为当世第一。每年欲要投入华山派的江湖子弟、世家公子几达千人之众,而华山派门户虽大,但择徒却是甚严,若非根骨资质俱佳者绝不收入,往往千余人中,得以拜入华山门下的尚不及半成。而在这半成之中,能拜到“六剑”门下的,更是稀如星凤。只是近年来“六剑”不知何故,闭门谢客,钻心苦研于一门极深奥的功夫,足不下山,也不再收徒,然而每年登山求艺者,仍是不绝如缕。

此时天气已近春暮,这一日晨曦始出,华山山麓之下便已是人影簇动,声喧嘈杂。原来今天正是三月十五,乃是华山朝山庙会正日。自当年秦始皇亲登华山祭封起,历代帝王多曾来到华山封禅祭嗣,每年的此日,可算的上是华山一年之下最为热闹之际。偶尔间从东侧朝阳峰上飘下的几声“铿铿”之音,夹杂于乱风之中,众人更没有丝毫察觉。

朝阳峰乃是华山三大主峰其一,巍巍雄立,如接天地。峰顶有一块极大的平台,是当世九大观日胜地之一,世称之为朝阳台,是以此峰也即叫作朝阳峰。名震天下的华山一派,便是居于此峰之上。

在平台广场之上,这时已黑压压的围满了人,人群之中正有两名男子以剑相搏,金属交击之声不断。这“铿铿”之声,便是从此处飘至山下。人群北面端坐着两名中年道士,左首一个长须如墨,神情颇为潇洒,脸上微露得意之色,右首一个身材肥大,脸色却是铁青。两人身侧各立着四名青年男子,各自面色端凝,毫无片丝兴奋之状,只是全神凝视着场中两人较量。原来这一天也是华山派考较门下弟子武功之日。自华山派第三代掌门木叶道长起传下了规矩,每年三月十五华山朝山庙会之日,便对门下弟子的武功进行考较,以查验各人在这一年中的修为进境。须知以华山派享名之盛,历代高手所出之众,固是因为本派武功之深湛,而在择徒上又是极严,但这每年一期的比武大较实也是重因之一。其胜者固然会得掌门亲自指点一两手妙着绝技,扬威江湖,指日可待,而败者亦复勤加苦练,以期在下一届时独得魁首,是以无形之下,互相自励,华山武学也因此一代强于一代,传到如今的掌门柳树风手里,直可说是到了至矣尽矣,无以复加的地步,声望武功俱臻极境。江湖上但叫提起“剑神柳树风”这名号来,无人不是肃起景仰。只是正所谓“武无第二”,天下学武之人何止千万,对这“天下第一”四个字又有谁不觊觎。柳树风得享“剑神”之誉十余年来,华山一派自也成了武林中的众矢之的。而华山弟子又人人都自怀“掌门人既然称到‘剑神’,那华山武学必定是天下惟尊,但叫我比同门师兄弟都勤上三分,又何尝不能称雄天下”之念,是以各人莫不心怀愀然,暗自潜心苦修,对这每年的同门比武大较,比之从前又更加着意了三分。

华山派第十四代门人中,除却艺成后下山自谋者,尚有六十余人,除了掌门柳树风生平只收了一个徒弟外,其余诸人俱是广纳门徒,最少者亦有十余名弟子。这日清晨乃由各支门人先行两两相较,其中优者得以参预下午之大较。那坐着的二道,长须飘洒的叫作李清玄,另一个身材肥大的叫作何清胡,均是华山派第十四代门人里的杰出人物,名声虽及不上“寒梅六剑”那般显赫,却也都算得是江湖上第一流的人物,此时场中比武斗剑的正是二道的弟子。

只见青光霍霍,场中两人越斗越快,忽听得“铮”的一声,一名男子手腕中剑,长剑落地,已然输了一招。四周喝彩之声顿起,那人脸皮涨得通红,匆忙拾起剑来,狼狈退下场去,得胜的那人从容还剑入鞘,向四周拱一拱手,神情颇有得色。李清玄右手轻捋长须,转首微笑道:“何师兄,小徒侥幸连胜得三场,按规矩已是不用再比了吧。”胜的那人正是他的得意弟子。何清胡适才脸色一直铁青,此时长吁了一口气,说道:“师弟教授有方,做师兄的佩服得紧。”

李清玄笑道:“谁人不知何师兄是我派有数的高手,武功造诣那是远在小弟之上的。只可惜高足尚未学到师兄一成的功夫。不过今日是同门较技,嘿嘿,胜负之数原是不必挂怀。”他有意把“高足”两字拖得极长,言下之意自是直谪何清胡不会教徒。李清玄与他素来不睦,但武功造诣上颇有不如,自是无计可想,今日门下弟子大获全胜,正是一舒胸中所积郁气的良机,如何能不大大讽刺一番。何清胡心下狂怒,换在平日,按他的脾性立时便要发作,但今天却是本门大较武艺之日,四周皆是华山门人,只得强忍住怒气,当下“哼”了一声,起身便走。他自己武功虽强,却不大会教徒弟,更兼脾气暴躁,门下弟子稍有不称意处,或是一番臭骂,或就一顿拳脚,是以众弟子人感自危,武艺上自然也较同门为逊。此时众弟子见师傅脸色不善,心知这番回去必然免不了皮肉受苦,各自面色怏怏,低首退去。

只一盏茶时分,广场之上又换上了另两支华山门人,如此往复不断,直至日头渐渐当顶,场中已换了二十余批弟子。众人的心神都只凝注于场中比武较量,谁也不曾留意到广场西侧的松林里,一株大树后面,有一个少年,从清晨起便偷偷地窥视着众人比武。这少年十七八岁的模样,面容黑瘦,粗眉大眼,一望之下,倒似甘陕一带的寻常农家子弟。他呆呆地望着场中斗剑的弟子,目中满是羡慕之色。

这个少年姓谢,单名一个慎字,祖上原是江南松江府人,到他父亲那一代时迁到华山山脚下华阴县郊的杨家村里。一年之前,他上得华山,想要拜师学艺,但众人嫌他根骨不佳,资质也是平平,更非名门世家子弟,合派之中,竟无一人愿意将其收入门下。不料这少年性情极为坚韧,遭人回拒之下,竟也不肯就此离去,便在华山脚下的玉泉院里讨了份差活儿,做起了杂役小厮。玉泉院乃是华山派专司接待外客之处,院里多为在华山挂单出家的道士,均不习练武艺,也不算是华山派的弟子,看见谢慎求艺之心甚诚,手脚又是伶俐勤快,倒也不忍就此赶他下山,便就任由他留住了下来,此来已是一年。谢慎住得这么些天,除了日子寂闷一些,平时倒也无人来理睬管束于他,竟是相安无事。

这几日里,院里来往之客纷纷都在议论这比武之事,谢慎听得众人谈论,心下早已难耐。他是少年人心性,最喜热闹事情,况且他深慕华山派的武学,自是决意要来一观。

直待到昨日夜深,谢慎到厨房里寻了些干粮,便悄悄出得院去。山间的大路皆有华山弟子巡视把路,若非华山门人,决难上得山去。亏得谢慎自小长于斯处,华山的大小山径当真是熟极,当下便寻了条小道,乘着长月当空,慢慢摸上山去。

华山号称天下奇险,大路已自难走,何况是这山间小道,待谢慎上到峰顶,已是四更时分,他实在劳累已极,便随便寻了株大树,和月倚树而眠。正自半睡未醒,模模糊糊之间,远处打斗声骤起,谢慎从梦中惊醒过来,见比武已经开始,心下大喜,只怕被人发现,便寻了处高地,将身子藏在大树后边,远远地偷眼观望。

这一年之中,谢慎除了干活吃饭,便只有在睡梦里习武练功,几时真正见过这般比斗的场面,直呆呆瞧得出神,但觉目眩神迷,暗自艳羡不已。

本来偷看别派比武练功乃是武林大忌,比之打家劫舍,杀人放火,更遭人痛恨十倍。若是被人发现,轻则废去武功,从此沦作废人,重则直接处死。但一来此时场上众人的心神全然注视在比武之人身上,谁也不会去分心留意是否有人在旁窥看。二来这华山派成名垂数百年,武功自成一家,乃是由内及外,外表看来再寻常不过的招式,往往却深藏精微奥妙之功。纵是比谢慎再聪明十倍之人,若非得到师傅指点,也绝不能只在眼观之际,便即学得这博大至深的华山武学,是以华山派上下倒也决无人会担心有人来偷师窃技。

看得良久,谢慎低声叹道:“唉,也不知要等到何时,我才能和这些师兄一般,练得这一身高强武艺。”念及此处,不禁苦笑了一声:“这些师兄哪个不是下了十数年寒暑苦功,才练到如此地步的。似我这般想拜师学艺,都给人拒在了门外的,当真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可不是相差着十万八千里么?”他愈看愈是想及自己所遭之况,愈想则愈是难过,当下不愿再看,转身便往松林里走去。

走得片刻,但见两面郁乎苍苍,每株松树都是枝叶绵密,直参云端,如荫如翠,如伞如盖。风吹过时,四处松涛似波,凉意习习,极是旷人心神。

华山奇松众多,南峰落雁峰上的“迎客松”乃是华山胜景之一,这朝阳峰上更是古松如簇,四季长盛。南宋大诗人陆游曾有一首《梦华山》诗,里有一句“古松偃蹇谷??,太华峰前野老家。”说的便是朝阳峰上松林之美。这片松林谢慎不知来过几次,但此刻他却暗暗生出一个从所未有的念头:“原来这里的风光如此美妙,怎地我平时从未发觉。”只是这念头在心中一闪即逝。他又哪里懂得,凡事境由心生,平日里他满腹愁事,无暇赏景。直到此刻心伤之余,但觉清风拂身,心头萦索之绪渐渐消散,这清幽之色始入眼中,自然是说不出的爽快畅意。

也不知走了多久,只觉身旁的松枝越来越是粗茂,四周雾气弥升,云烟缭绕,仿佛步于仙境一般,早已令他流连往返。谢慎却不晓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然走到这片松林的极深之处了。

忽然之间,一股若有若无,淡淡芳馨的幽香从面前飘过,谢慎甚觉惊奇,于是便循着香气寻去,走出七八十步外,只见不远处有偌大一块峭壁,峭壁前竟然开着一大片寒梅,一白如雪,清雅脱俗,幽幽然有出尘之姿。谢慎一生中哪里见过如此绝品寒梅,不由看得呆了,脑中一时只反复盘旋着唐人张谓的那一句:“一树寒梅白玉条,迥临村路傍溪桥。不知近水花先发,疑是经冬雪未销。”不住赞道:“人道华山绝顶的寒梅,乃是天下花中极品,若非今日亲眼得见,哪信世间还有这般景致。”又是摇头,又是赞叹,一斜眼,蓦地瞥见那片寒梅边上数丈处,堆彻着一堆乱石,乱石中央立着一块石碑,上面似乎还刻着几个字,只是离得远了,一时难以辨认。这堆乱石突兀而出,与四周的幽致风光极是不合。

谢慎好奇之心顿起,待走近看时,不由吃了一惊,原来这块石碑竟是一块墓碑,上面赫然刻着“华山女侠顾倩之墓”八个大字,旁边却没有立碑之人的姓名字号。这块墓碑显是年代隔得久远,石面已然模糊,青苔纵横倒错,只有那八个字迹依然清晰能辨。谢慎一时之间不及多想,只是呆呆地瞧着墓碑,若有所思。

谢慎自忖道:“原来这底下葬的,竟是一位华山派的前辈,只是恁大的一座华山,怎么她死之后,却要孤零零地埋在这里,也没人来作理会?”转念又想:“是了,石碑上面只写道是华山女侠,也未必就是华山派门下,说不定这位前辈象我一般,只是住在华山,却不是华山派的弟子。呸,呸,人家既是女侠,我又怎么配和她相提并论。谢慎啊谢慎,你道天下之人皆如你一般的没有用么?这位前辈死后虽然孤单,但总还有人来为她埋骨立碑,免去了死无葬所之苦,况且又有这一片天下至品的寒梅相伴,可谓夫复何求哉。哈哈,倘若我死之后呢,谁又会来给我这个默默无名之辈收拾尸骨?恐怕到时我多半是要暴尸荒野,运气好些的,兴许让人往乱葬冈里胡乱一扔,也就算作了结。运气不好,便是叫野狼野狗给叼去吃了,那也实未可知!”这般自怨自艾,不由得神伤黯然。

其时天下方定,西北之地民生尤苦。谢慎自幼生长在乡下,于村野荒郊之地,乱墓死尸原是见得甚多,乍然见此墓碑,倒也不以为意。只是此刻触景生思,不禁念起自己身世凄苦,父母双双亡故,这世间再无一个亲人。后来上华山求艺而遭拒,眼见天下虽大,自己却只有孤身一人,无依无靠,漂泊世间,实可说是茕茕孑立,形影互吊。

此刻突见这座孤坟暴露山野,杂草芜乱,想来也是因为久无人去关心之故,是以七分怆然之外,内心深处更还怀上了三分同病相怜之情。须知谢慎自上华山以来,平日所见的不是名门子弟,便是武学好手,这些人中从没一人对他正眼瞧过一下,更遑论是攀谈交结了。即是玉泉院里的道士,整日价除了干活清修之外,也不大有人来理睬于他。是以失落之余,谢慎便往往只有自己同自己说话解闷。今日难得遇到一个可以倾诉之“人”,虽则那“人”只能听言而不能开口说话,但于谢慎来说,却实有隐隐得遇知音之感。

这时他思量道:“我又何必去理会这底下埋的是不是华山派的前辈,平日里,又有谁会来听我这个低三下四之人说话呢?我原也只有对着死人说话罢了。”心中蓦地一酸,又想:“华山派不许我入门拜师,难道我自己偏生不会拜么?哈哈,现下我就算要拜这位华山女侠为师,又有谁能再来拒我?何况死者为大,我便当真给她磕上几个头,又能妨着什么事了。”想到此处,胸中一热,血气上涌,当即便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磕了三磕,嘴里轻声祷告:“前辈明鉴,晚辈谢慎今日有扰了。晚辈自小便是个苦命之人,父母早亡,如今诚心想要拜入华山派门下学艺,只是福缘未到,屡为人拒。前辈若是地下有知,望可怜见,保佑我早日遂愿。”随即又是三磕。

正待他要起身,忽听得背后有人“哼哼”一声轻笑。谢慎吃了一惊,急忙转身望去,只见一个男子正站在他身后不远之处,负手而立,凝眸看着自己。那男子三十六七岁光景,一袭白色儒衫,头上纶巾飘荡,貌白神清,疏眉长目,斜插入鬓,身材极是高挺,一望之下,谡谡如劲松下风,极是英雄气概。

谢慎尚自惊愕,却见那男子微笑道:“好个没骨气的小子,别人既是不肯收你,又何必去苦乞强求,自讨没趣?世间武学门派甚多,难道只他华山派有功夫可学么?大丈夫膝下是金,只可跪得天地君亲师,哪有似你这般胡乱屈膝,没出息的男子?”

本来谢慎见不知何时,身后竟然站着一个男子,一时之间惊畏不定。但见那人容色温和,畏惧之情便已先自去掉了七分。又听了他这番言语,虽然隐有训斥之意,但其中所含谆谆教诲之情却也是昭然分明,那所剩的三分惊疑也霎时消散,不由回想起这一年之来,自己寄人篱下,凡事看人脸色,说来却也只为能投入华山派下,至于是否可以另投他派,则确实从未有想过,此刻思来,只觉自己所作所为实在无谓之极,禁不住遍体冷汗,暗道:“这其中的道理原是再简单不过,只是我身在其中,心为所羁,却难以分辨。适才我见四周松林绝美,平时从不以为意,此中的道理可说是一般无二。”

谢慎既惭愧己行,又深为那男子所论叹服,当下正色敛容,朝他深作一揖,说道:“先生所言极是,当真如醍醐灌顶,惊醒愚顽。从今往后,我谢慎凡事但凭自己,决不再求诸他人。”

那男子微微点头,说道:“如此方是大丈夫行径。你名字叫作谢慎是么?我瞧你言谈举止,倒似个知书达礼之人,你长辈怎会让你跑来华山学艺?”这话正触及了谢慎心事,他眼眶一红,答道:“晚辈幼秉庭训,也曾略读得一些诗书。家父原是洪武二十九年丙子科的举人出身,其时正好逢上杭州府学徐一夔一案事发,家父乃徐老先生的门生,因此受了牵连,被夺去功名,抄没家产,迁谪到此。家父心灰意冷之下,决意不再应试,此后便以务农为生。只是家父不善经营事务,家中情形也每况愈下,后来家母病重时竟……竟因无钱医治,终于病故。家父因家母之死悲恸终日,不久也……也随家母而去,临终之时,对我说道他一生读书,到头来却是百无一用,便嘱我要弃文习武,将来好自谋营生。”说到最后,眼泪几乎也要落下,终于强自忍住。

那男子似是一震,脸上略有动容,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又是一个苦命之人,当年因这一案家破人亡的还少么。”

这“徐一夔案”在明初名气极大,徐一夔本人乃是当世名士,只因在上给皇帝的颂表中有“光天之下,天生圣人,为世作则”一句,其中“圣”字与“僧”字读音相近,“则”字与“贼”字同音,朱元璋便以为是徐一夔有意讽刺自己作过僧人又是贼人,竟然将他处以极刑。这一桩公案当时轰动天下,又因此案牵连极广,故而事隔二十余年,仍然颇有影响。

那男子沉吟半晌,叹了口气又道:“人生不如意事本居十九,你年纪尚轻,自不必牵怀于心。那后来华山派又为何不肯收你入门?”谢慎摇头道:“华山派的师傅说我根骨不佳,年纪也已经颇大,又全无一点武学根基,上乘的武功无论如何是不能学得了了,倘若收我入门,必然……必然……”一时竟说不下去。

原来当日华山派司职收录门徒的那人对他所说的是:“凡入得我华山派门下的弟子,日后无不学有所成,倘若今日收你入门,将来你学有不成,反而辱我华山派门楣,岂不另我派百年声誉,贻笑大方?”只是谢慎自觉这话太过羞惭,难以启齿,故而一时竟是语塞,但这番话意,听者自然明白。

那男子抬头远眺,哈哈笑道:“可笑华山派名声如此之大,见识却也不过尔尔,当真鄙陋得很。纵然资质再差,根基全无,年纪又大,难道便不能学得上乘武学么?崔琰二十始读《诗》,孔夫子五十以学《易》,又何迟之有?”言下大有不屑。

谢慎原以为那男子定是华山派的,此时听得这话,暗道:“原来他不是华山派的人物。”又思索那人话中之意,竟似说自己尚能学得武功,心中顿时生出一阵狂喜。本来他几已断却了习武之念,之所以不肯下山离去,一来是因他性情坚韧之故,二来则是念到其父临终所言,终究不忍半途而弃。此时忽闻这话,便如人在绝境中遇到一线生机,虽不知前途如何,但究竟扔存希冀,如何能不欣喜若狂?当下言道:“望先生不吝赐教。”双手一拱,身子前斜,又欲作揖。

那男子微微一笑,突然右手轻拂,谢慎只觉一股大力袭来,双足哪里还站立的住,身子笔直向后倒去,他突遇变故,大惊失色之下,竭力想要稳住身子,但人在空中,丝毫使不上劲力,直跌出了两三丈外。说来甚奇,这一交摔得声势极猛,但谢慎也不觉得十分疼痛,拍了拍衣服,便又站起身来,一时呆在了那里。

那男子“恩”了一声,说道:“果然全无根基,一点武功也不会。”原来这一拂里,他用上了极高明的内家功夫,对方若是个会家子,受了这股内劲所激,则内力必然会生出感应,这是丝毫作假不得的,除非那人功力练到至醇至厚,反朴归真之境,那自另当别论,只是眼前这个少年年纪轻轻,貌不惊人,无论如何也练不到那种地步。那男子袖风甫至其身,便立知他毫无内力,只是这一摔的力道恰到好处,令谢慎丝毫没有受伤。

谢慎原本见这男子风采俨然,语态温和,心中对他颇有好感,但这一交摔的好没来由,不免心中纳闷。此时听他话意,竟似是怀疑自己欺骗于他,不禁怒道:“我又何必要来骗你,你既不肯说便罢了,为何还要作弄于我?”

那男子直当没有听见,只是笑道:“很好,很好。”谢慎不知好在哪里,只道他在消遣自己,心下更是恼怒。

那男子又笑了数声,忽然似被什么东西一震,笑声顿止,走到那块峭壁之前,俯身轻拈了一朵寒梅,拿在手中,颤声道:“这些寒梅竟……竟又开花了……”摇了摇头,又道:“花虽在,人已逝,可怜花开人不知。”嘴里说着话,手指微微颤抖,花瓣便也微微颤抖,眼泪更不知不觉地怔怔落下。谢慎没听到他说得什么,但见此人片刻之前还在大笑,这会儿竟又哭了起来,心中一头雾水,不知所然,暗暗奇道:“莫非这人是个疯子?”那人哭得一会,也就不哭了,看了一眼谢慎,忽然振衣而起,一个飘身,就此消失不见。

谢慎但觉眼前白影晃动,那人早已不知去向,直惊得目瞪口呆,还没等回过神来,只听得远处那男子的声音传来:“你若确想学武,今夜子时便到此地相候。”说完复又长笑,倏忽之间,笑声便已在数十丈外。

谢慎怔然惶惑,一时不知该喜还是该怒,过了良久,思忖:“他刚才是说要教我武功么,莫不是又要来作弄于我?恩,看他举止多半是个疯子,寻常人又怎会忽笑忽哭呢,可是瞧他样貌谈吐又似不是。哎,我何必去管这么多,今夜便来一看又有何妨,哈哈,至多就是再摔一交罢了。”计议已定,当即快步朝山下走去,回到玉泉院时,已是申牌将过,平日管他的道士骂道:“你娃个锤子,这一天跑到哪里去胡混了?”一口陕北的乡下土话极是嘶哑难听,谢慎支支吾吾答不上来,那道士又骂了几声“他妈的牝”,便不再理睬于他,自顾忙去。

当晚谢慎早早用过了晚饭,一等明月既出,便出得院去,循着昨夜的路径上山,这一路之上,他心情起伏难定,忽而亢奋不已,忽而忐忑未平,忽而又是疑虑不安。待到峰顶之时,已近子时。谢慎只怕去得迟了,那人便就走了,于是向松林里飞奔而去。将到乱石堆时,只见一个高挺的身影正自立在墓前,那男子果然如约赴会,依然等在此处。月光笼照之下,但见他临风负立,衣袂飘飘而起,直如神仙一般,哪里又象是个疯子。谢慎见状大喜,心中疑虑尽消,胆气也壮了起来,走得近了,见他痴痴地望着石碑,毫无动静,便伸手拍了下他肩膀,那男子回首看时,道了声:“恩,你来啦。”谢慎见他满脸郁色,与白日里神采飞扬之状已全然不同,也不及深虑,问道:“先生日间所言可是当真?”

那男子莞尔一笑,道:“傅某生平从未说过一句空话,你不是做梦也想学得武艺么?”谢慎暗想:“原来这人姓傅,也不知是师傅之‘傅’还是富足之‘富’?”心头却是大喜,道:“晚辈日间言语之中多有冒犯,望傅先生见谅。”

那男子仍是笑道:“无妨。”转身又望了一眼石碑,长叹一气,续道:“我和华山一派有些因联,为之避省麻烦,是以不愿见到华山派的人物,日间试你一试,便是因此缘故,此中细由,却不足为外人道也,日后你或会明白。”谢慎见他神情怅然,似是有满腹的心事,当下不敢多问,默默立在一旁。

过了良久,那男子又道:“我这人性子古怪,平生没什么朋友,门下也无一个弟子,更从未有过收徒之念,这一身所学,原本是打算要带进棺材里的。不意今日遇你,见你身世凄苦,心意坚诚,已有三分欢喜,更难得你还是个读书之人,身上却又全无一点读书之人的酸气,性子倒也对极了我的胃口,心里竟而萌生出收徒之念。”说到这里,斜睨了一眼谢慎。这话要是在片刻之前对谢慎说到,他自然是欣喜万分,但此时谢慎见他语气虽仍温和如故,但内中凄苦之意分明若见,竟然如何也高兴不起,只是静立默听。那男子见他无动于衷,微微一笑,道:“怎么,嫌我本事不及华山派的高手,不配做你师父是么?”谢慎这才猛醒,心中大喜,忙即跪下,道:“傅先生……不,师父,如蒙不弃,徒儿心里实在欢喜得紧。”他幼时颇读经书,通晓礼仪,当即毕恭毕敬地行了拜师之礼。

那男子双手虚抬,笑道:“好啦,你起来吧。”谢慎只觉身不自主,整个身体便似被许多人齐力托起,不自禁地站了起来,谢慎见他这手功夫如此神妙,心中又是一阵惊喜。只听那男子说道:“为师的姓名你且记下了,我姓傅,傅说之傅,草字云山,取的是天山云海之意。我收你为徒,一半固是因为你我甚为投缘,另有一半却也实是为了自己之故,哎,说来终究是存了一些自私之念。”他叹得一声,左手轻轻探出,已搭到了谢慎肩上,又顺着他臂膀一直捏到手指,脸上失望之情一显即逝,摇头道:“骨骼太硬,要练上乘武功确实万难。”谢慎听得此言,低头不语,心中满是沮丧之情。傅云山又道:“不过这也不甚打紧,我有一个至交好友,根骨只怕比你更差上了几分,但一身惊人技艺,江湖之中人人震服,武功也远在我之上。”

谢慎心中本已对傅云山佩服得五体投地,此时听得世间还有如此人物,不禁乍舌惊叹,心中顿生一片神往。又听得那人竟和自己一般根骨不佳,更是喜不自胜,不免想道:“若能见一见这位前辈的风采,也不枉此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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