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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员会后,古城各个单位的工作就陷入一片如火如荼的激情中,各单位都成立了文化革命宣传队,每天在单位里手写大字报,然后提着浆糊、卷着墨迹未干的大字报满街张贴,刚开始还只是贴在街上的宣传栏或宣传墙里,后来发展到凡是沿街的门面板都给贴上,一些临街做生意的人家刚开始时还不让贴,但被冠以“反文化革命”的帽子后,都不敢再出来阻拦了。

玉兰和陈刚都参加了商业系统的“**的红卫兵”宣传队,队员们都穿绿色的衣服和裤子,腰间扎着皮带,身背绿包小挎包,左手臂上套着红色的袖套,袖套上写着“红卫兵”三个字,看上去更是英姿飒爽,惹得其他单位的人员纷纷效仿,于是街上整天充斥着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的红卫兵小将们,一会唱着歌,一会又是呼喊着口号,精力充沛,乐此不疲。

一段时间后,古城掀起了批林批孔和破除四旧的**,红卫兵宣传队员们都成了造反派,古城沿街上设置的牌坊、亭台楼阁、雕梁画栋等都成了造反派们眼里的四旧,造反派们抡起铁锤,见到就砸,一些临街的商贩家正朝大街的屋里供奉着的佛龛被造反派们看到后,冲进家里就砸,商贩欲同造反派们讲理,被造反派们扭住胳膊一顿训斥,年长的哭天叫地大骂不孝,造反派们扔下一句“再胡搅蛮缠就把你们全都抓起来”后扬长而去。于是一些商贩见生意不好做了,都纷纷关上了店门,每天只在小窗口里朝外观望。

古城的两位县领导因看到沿街的古董文物被砸坏,倍觉心疼,于是要求红卫兵造反派们手下留情,却不料竟惹来祸端上身,俩人都被红卫兵造反派们冠上“保皇派”的罪名,不久被除了职务,还专门召开全县批斗大会,将他俩押上台前,胸前挂上“保皇派”的牌子,当着全县人民的面对他俩进行声势浩大的声讨,看到这种阵势后,从此再也没有谁敢阻拦红卫兵造反派在古城的肆意妄为。

陈刚每天在商业局的办公室里帮着写文稿和大字报,面前的纸张文稿堆积如山,因他的文采出众,毛笔字也写得好,故商业系统的材料都落到了他手里,每天写得昏天黑地,常常一坐就是几个小时,有时憋不住想去趟厕所,来取大字报的红卫兵造反派们却催促得急,陈刚不好得罪他们,只得挨着把他们发走后,才跑到厕所去稍稍休息一下。

玉兰则参加了县里的文艺宣传队,每天忙着排练革命样板戏《白毛女》和《红灯记》,担任白毛女和李铁梅主角,因为玉兰以前演过《白毛女》,所以对《白毛女》的台词很容易记住,只是《红灯记》里,除记住一首“都有一颗红亮的心”外,其它的台词都不是很熟,而两部样板戏又是交叉着排练,赶着汇报演出,因此排练时玉兰不得不多次重来。

每天陈刚和玉兰都是忙到很晚才回家,一到家后,俩人都是一付精疲力竭的模样,连饭都不想吃,只想躺在床上休息。

“以前排练节目时,是想把节目演好,现在却是在匆匆忙忙地赶时间,赶进度,一下子要记住那么多的台词,真让我头晕。”玉兰躺着说道。

“尽量吧,我每天写字写得手都发酸,都不好说休息一下,那些红卫兵们天天在边上催。”陈刚说道。

“哎,我都弄不明白了,现在好像每天除了开会、贴大字报外,工作都不用做了。”玉兰翻过身来对陈刚说道。

“是呀,我们商业局那边一大堆的事,现在都摆在那儿了。自从两个县领导都被批倒后,领导们都不敢大意,只要是红卫兵们说的,就赶紧照着去办,也顾不上考虑周不周全。”陈刚轻轻抚摸着玉兰的头发说道。

“你还别说,上次参加批斗县委书记和县长的大会,我都觉得有些替他们冤,咱们古城街上那些文物被砸了多可惜呀。”玉兰轻声说道。

“嘘,这话可千万不能去外面讲,要惹祸的。”陈刚赶紧捂住玉兰的嘴说道。

“这段时间也好久没回家去了,不知爸爸妈妈怎么样?”玉兰换了个姿势,平躺着身体,看着天花板说道。

“咱们想办法抽时间周末回去看一下吧。哎,你饿了吗?要不我去煮点面条来咱俩吃。”陈刚坐起来问道。

“是有点饿了,一起去煮吧。”玉兰也起身坐起来说道。

于是俩人下床,走出房间来到过道上,此时过道上家家都吃完饭收拾干净回屋了,一时间显得冷冷清清,在昏暗的灯光下,陈刚生上火,玉兰拿锑锅装满水放在炉子上,拉开碗柜取出干面条来,陈刚蹲下身去剔好葱蒜,站起来用刀切好,水烧开后,陈刚从玉兰手里接过面条放进锅里,边煮边准备好碗筷和调料,待面条煮熟,陈刚在往碗里夹时,一户人家开门出来,见陈刚和玉兰在煮东西吃,不由吃惊地同他们打招呼,询问这么晚了才煮东西吃,陈刚和玉兰同他微微笑了笑,那人转身朝厕所走去,陈刚和玉兰赶紧弄好面条端进屋里,关上门后,坐在一起悄悄地吃起来。

第二天上午陈刚刚到单位,就听单位上的几名同事议论,说是百货公司的白丽带着一伙红卫兵去砸青龙洞古建筑群,说是破四旧。陈刚心里咯噔了一下,心里想,青龙洞古建筑群那可是古城的重点文物,历史悠久,怎么能随便就去砸呢?这白丽也做得太出格了啊。

玉兰在同宣传队的队员们排练节目,中途休息时,一名女队员悄悄拉过她走到一角,轻声告诉她,母亲灵芝的布店被红卫兵冲击了,说是被批判为资本家挖社会主义墙角。玉兰一惊,这怎么可能?女队员急忙示意她小声点别叫人听见,玉兰左右看看,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即跑回家去,可自已是主角,如果自已走了,这样板戏可就排练不下去了。再说为这种事也不好开口向队领导请假,免得引起嫌疑。于是玉兰只好耐心地忍着同大家排练,直到中午休息时才得以脱身,饭也顾不上吃,就立即往洪氏布店走去。

来到布店门口,只见店门紧闭,门面板上被贴了各种字体的大字报,有的因浆糊未干,大字报上的字被印出湿印子,有的则在风吹过时发出唰唰唰的响声,门前地上还有扔下的石头杂物。玉兰看着这一切,心里直感到发慌,自家的布店开了多少年了,从爷爷奶奶到爸爸妈妈,都为这布店付出了多少心血啊,自已儿时也是在这里玩耍长大,那每块门面板上都有着被她拿着尺子划过的痕迹,每一块门面板的纹路她不知抚摸过多少次,哪一块门面板安在哪里她都记得清清清楚楚。布店在玉兰的印象中从来都是门庭若市,人来人往的,而今天却是这样冷清清地关着门,不见了妈妈和玉芬他们,玉兰心里不由揪着心。

玉兰四下里看看往来过路的人,零零稀稀,于是慢慢转身朝家里走去,心里想着妈妈这辈子从未经历过这种阵势,还不知道现在咋样了。

玉兰走到家门口,见大门虚掩着,便推门进去,穿过院子,走进客厅,只见爸爸和妈妈各自坐在八仙桌边沉默不语,见玉兰进来,灵芝叹息了一声,洪顺忙问玉兰吃过饭没有,玉兰摇摇头,洪顺便起身去厨房给玉兰弄吃的,玉兰走到灵芝身边,扶着灵芝肩膀轻轻揉着,灵芝拉过玉兰的手,从头到脚地端详着说道:

“家里这布店是你爷爷他们留下来的,开了这么多年,却被说成是资本家。到底什么是资本家?我这辈子都没听说过。”

“妈妈,那些人冲撞到你了吗?”玉兰轻声问道。

“没有,我跟他们讲理,可根本就说不通,亏得玉芬夫妇帮栏着,做不成生意只好上了门面板,却被他们一阵子的乱砸,这是什么世道?一点王法都没有了。”灵芝气愤地说道。

“妈妈,你消消气,我得到消息后,好一阵子的担心。那玉芬她们咋样了?”玉兰问道。

“你爸爸回来知道这事后,同玉芬她俩商量,想着这阵子也暂时做不成啥子生意,就让她俩先回趟老家去歇歇,等过段时间再来。”灵芝说道。

“这样也好。”玉兰说道。

洪顺从厨房里端出两碗面来放在桌子上,让灵芝和玉兰吃,灵芝动了动筷子,却吃不下,玉兰坐在另一边把碗往面前挪了挪,用筷子挑起面条慢慢地吃起来,洪顺趁机问了问玉兰和陈刚这段时间的情况,玉兰边吃边答,灵芝准备将碗里的面条拨些给玉兰,被玉兰挡住,说是吃不下了,灵芝便让洪顺去厨房里拿出一付碗筷,将碗里的面条拨了一大半出来,让洪顺帮着吃,自已就着面条喝了些汤。

玉兰吃完面条,抬头看看墙上的老式挂钟,对洪顺和灵芝说自已要赶回去排练节目了,劝他们宽宽心,先关门休息几天,周末时再同陈刚一起回来。洪顺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灵芝叮嘱玉兰别太累着了,感冒刚好,多注意身体。玉兰一边答应着一边走出家门。

下午玉兰排练完节目后,在回家的途中,竟碰到了白丽,白丽见玉兰一付无精打采的样子,猜到肯定是为家里布店的事,白丽早上已听人说了。玉兰因参加县宣传队排练节目,少有在单位,因此也很少能见到白丽。白丽则参加了百货公司的红卫兵武装,每天随着红卫兵造反派上街贴大字报,不甘屈居人后的她,总是想要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情来引起大家的关注。为了能干出点成绩,一天下班经过青龙洞时,看到青龙洞古建筑群门上的图案,盯住细看了好一会,却怎么也弄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于是气得抬起脚便踢了一下,把个脚印子踩在图案上,转身离去,没走几步忽然又退了回来,竟突发其想地不如明天带上红卫兵造反派们一起来砸青龙洞,这样一来肯定会引起县革委注意的,说不定还会引起全县的轰动,那她白丽就会在全县出名。于是第二天白丽一到单位,同几名红卫兵造反派说破四旧古城哪里最旧,大家一时回答不上来,白丽得意地说青龙洞才是古城最老的四旧,放着这最老的四旧不去破,却去破那些小打小闹的,起不到什么作用。众人听她说得在理,于是白丽继续鼓动,大家不由分说,邀约扛起铁锤、拿起铁钎就朝青龙洞走去,白丽带头走在前面,到了青龙洞门前,白丽第一个挽起衣袖,轮起铁锤就朝大门砸去,其他人一哄而上,呯呯呯地砸了起来,事情传到了县革委会,两名革委会成员赶紧跑来,说砸青龙洞需要向上级请示,要大家暂时停住。后来这事层层汇报上去后,竟引起了中央的重视,批示下来说不能砸,白丽她们这才住了手,而白丽也得到了县革委会的青睐,认为她敢想敢做,把她从百货公司抽到了革委会来。

上午白丽在革委会里听到几名红卫兵在汇报玉兰家洪氏布店的事,不知怎么的,心里竟涌出一股莫名的欣喜,想着一贯顺风顺水的玉兰也会有遇上这种事情的时候,她家的布店可是开了好多年,自已小时候也得到过玉兰的妈妈给做的新衣裳穿,但从小到大,自已一直都是屈尊在玉兰的背后,小时候没想过那么多,只要有玩的就开心。可是参加工作后,玉兰总是一帆风顺地上升,自已却被调去看守仓库多年。玉兰和陈刚结婚是郎才女貌,自已和吴昊结婚不仅没有得到妈妈的支持,在单位里也是那么的平淡,看来自已这辈子无论再多么的努力,都是赶不上玉兰的了。但是时过境迁,现在玉兰家布店被红卫兵盯上了,因此很想看看玉兰得知后会是啥反映,凭她的经验,现在这种形势,谁摊上这种事都是不好过的。

“干吗这样没精神?是排练节目累了吗?”白丽问道。

“唉,我爸爸妈妈因为布店被冲击的事生气,我心里也难过。”玉兰说道。

“既然是这样,那就关门算了吧。”白丽假意关心地说道。

“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我妈妈不同意,我也不知道怎么劝她。等回家后我想问问陈刚看咋办。”玉兰忧心忡忡地说道。

“真羡慕你,有事可以找人商量,不像我,遇到事情都是自已解决。上次同红卫兵们去砸青龙洞,你不知道那吴昊知道后,简直怕得要命,我说出了事我一人担着,结果怎么样,还被抽调到县革委会来了。”白丽故显洒脱地说道。

“什么?你去砸青龙洞?”玉兰吃惊地问道。

“看你,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刚砸了一些,就来人制止了,我还以为是犯了错,原来是上级有要求啊。”白丽说道。

“你呀,从小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这段时间没见到你,没想到你调到县革委会了。”玉兰由衷地说到。

“你有时间还是回家去劝劝你妈妈,叫她不要同红卫兵作对,不然的话,对你和陈刚都不好。”白丽试探地说道。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等周末时我准备同陈刚一起回家去给我妈妈说说。”玉兰说道。

“好吧,那你快回去吧。”白丽说道。

“好的,再见。”玉兰说完转身朝家走去。

白丽站着看玉兰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想自已抽调到县革委会来工作总算是高出了玉兰一头,时下这种情形,有几个人能随随便便地进县革委会,县革委会现在可是古城里最高级别、最有权力的单位,任何其他单位的领导都受着县革委会的管辖,经常要过来请示汇报工作,仅是这一点就让白丽觉得说不出的骄傲,因此下一步还要想办法争取正式调过来,谁说我白丽只配去守仓库,要让玉兰、陈刚和百货公司里的人都对我白丽刮目相看,料想他们谁都想不到我白丽也有出人头地的一日。

玉兰回到家时,陈刚已做好饭,俩人将饭菜端进屋后,坐在小桌子边吃起来,玉兰边吃边问陈刚为何今天回来得准时,陈刚说下午到县革委会汇报完工作后时间不早了,就顺道买了点菜回来做饭。

“对了,白丽抽调到县革委会了,我今天在那里看到她,还没来得及同她打招呼。”陈刚说到。

“刚才我在路上碰到她,她告诉我了。”玉兰说道。

“她去砸青龙洞,居然没有受到批评,还抽到县革委会,真是想不通。”陈刚说到。

“我才是想不通呢,我家布店开了那么多年了,今天也被红卫兵冲击了,说是资本家挖社会主义的墙角,我爸爸和妈妈正生气呢,中午我回去安慰了他们一下。”玉兰说道。

“现在许多事情都说不明白,也弄不清,还得时刻小心着。街上有好多店铺都做不起生意关了门,咱们也劝爸爸妈妈把店门关了吧,如果哪天他们冲进去,一阵乱砸乱敲,店里受损失事小,把二老气出病来事大。”陈刚说道。

听陈刚这么一说,玉兰也觉得有道理,于是希望陈刚周末同她一起回家去劝劝爸爸妈妈,但陈刚说周末要参加一个批斗会,因局长外出不在,所以他脱不开身,而且现在这种形势,不去参加不好,玉兰想想算了,还是自已回去吧。

周末,洪顺和灵芝买了菜回来,拖了小板凳坐在院子里一起摘菜,俩人都闷着不说话,家里显得异常的安静,洪顺见菜都摘完后,便端到一边去洗,灵芝拿过扫帚将地上的垃圾清扫干净后,从屋子里取出换下的脏衣服扔进洗衣盆里,拿出洗衣板安在洗衣盆中,拖过凳子坐下来开展搓洗衣服,洪顺回头见灵芝没有拿肥皂,便放下手里正洗着的菜,取来肥皂给灵芝放在搓衣板上,灵芝低了一下头,没说什么,径直洗起衣来,只听都衣服在洗衣板上发出唰唰唰的声音。

玉兰走进家门,洪顺看见玉兰,微微一笑,随后朝灵芝那边努努嘴,玉兰转过头看见灵芝在洗衣服,便走过去,蹲下身子,从灵芝手里挪过搓衣板,灵芝见是玉兰,无奈地叹了口气摇摇头,洪顺赶紧拿过来一只小板凳给玉兰坐下,仍旧回去做自已的事,有意让她们母女在一起说说话。

“你一个人回来,陈刚呢?”灵芝问道。

“他去参加一个批斗会,走不开。”玉兰回答道。

“成天开批斗会,一会斗这个一会斗那个的,看着好好的人都被揪来斗,作孽呀。”灵芝说道。

“妈,这话在家里说说就算,可不能到外面去讲啊,让人听到不好。”玉兰劝灵芝道。

“现在生意不能好好做,连话也不能随便说,我这心里憋屈难受。”灵芝说道。

“妈,你别这样,生意不能做,就关门算啦,咱们家的生活也过得下去,但你可不能憋出病来呀。”玉兰说道。

“为啥要关门?这店是你爷爷奶奶操持多年留下来的老牌子,可不能断在我手里。”灵芝说道。

“现在也没有几个人来扯布做衣裳,我们百货公司那边除了绿色的军装布好卖一些,其他的都是堆着。”玉兰说道。

“你们国营的那些布呀,说实话,我还真看不上,灰不溜秋的,卖布嘛,就是要花色品种多样。”灵芝说道。

“但是现在谁还敢穿那些光鲜靓丽的衣服,所以你也不要和国营对着干。”玉兰说道。

“你们国营的做国营的生意,我做我自己的生意,互不相干。”灵芝一时来了气。

“妈,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我和陈刚着想啊,你想想,陈刚是副局长,我也是个小干部,你要不带头关店门,我和陈刚在单位咋带头呀。”玉兰央求道。

“你们不好好在单位做事,成天到街上跑来跑去的,都闹腾得不象样子了。”灵芝气愤地说道。

“妈,这话要是让别人听见,要出事的。”玉兰跺跺脚说道。

洪顺听她母女俩说话不投机,赶紧过来打圆场,让她们一人少说一句,灵芝站起身朝屋子里走去,洪顺拉拉玉兰,示意她不要同灵芝斗气。

“爸爸,我妈她这是咋的啦?好好跟她说,她就是听不进去。”玉兰生气地坐下来继续搓衣服。

“你妈她心里难受,不让开布店了,那她做什么?都开了这么多年,一下子喊关门,肯定想不通。”洪顺劝玉兰道。

“爸爸,如果不听打招呼,到时是会被抓来批斗的呀,我怎么忍心看到你们这么大年纪被批斗。再说我和陈刚现在都是小心谨慎地做事,如果你们被批斗了,那我和陈刚也会受到牵连的。”玉兰央求洪顺说道。

“还不至于吧,开门卖布就犯法啦,你也别把事情想得这么恐怖,等过后我再劝劝你妈。我先做饭去了,今天想着你和陈刚会回来,我和你妈还多买了些菜呢。”洪顺说道。

“爸爸,你别做了,我不想吃,陈刚还在开会,我先回去了,总之,你们再好好想想吧。”玉兰说完走出了家门。

过了两天,一位乡下的大婶向街上的邻居一路打听后,专门找到灵芝家来,说是家里要嫁女儿,想到布店扯几床被面,因洪氏布店一直关着门,大婶只好先到百货公司去看了看,百货公司的那些布料颜色不喜庆,于是大婶又转了回来,希望能到洪氏布店买到中意的。灵芝听大婶这么说,于是拉上她一起到布店打开大门,亲自帮着挑选了几匹颜色出彩的,大婶满意地付了钱,高高兴兴地拿着布料回家去。灵芝于是独自将布店里里外外地收拾打扫一番,然后坐下来开始做生意,这时几名红卫兵跟着白丽路过布店见灵芝开门做生意,不由向白丽怂恿着,想进布店去砸,白丽想了想,把几名红卫兵栏住,说是今天先放过布店,她自有办法解决,于是带着几名红卫兵返回县革委会。

洪顺见灵芝去开了布店几日也没有遇上什么事,逐打消了心头的顾虑,自已也每天仍旧按时地到县政府去上班。县政府里除了参加红卫兵写大字报、开批斗会的人有事干外,其余人等也就是来单位里晃一趟,简单地做点日常事务外,就等着下班回家,洪顺也只管在自已的办公桌边埋头做着整理各种材料档案的事,任随外面的红卫兵们吵吵嚷嚷,已习以为常。

下午,洪顺正在扶案抄写着资料,突然门被推开,几名红卫兵闯了进来,洪顺一时手足无措地惊呆住,这时见白丽手里拿着卷起材料大步走进来,洪顺正想问问白丽这是干什么,白丽却不由分说地指着洪顺对红卫兵们大声说道:

“这位就是以前在国民党机构做过事的,现在竟还在政府里做事,谁知道他是不是国民党的特务潜伏在这里,刺探我们的重要情报。”

“这还了得,赶快抓起来。”一名红卫兵大声吼道。

于是几名红卫兵走上前来不由分说地就将洪顺扭起来,洪顺本能地一边反抗一边对白丽说道:

“白丽,你怎么能这样信口开河?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呀。”

“是呀,你在我们县政府里潜伏了这么多年,竟没人知道,更没有人晓得你偷了政府里多少情报。”白丽冷嘲热讽地说道。

“白丽,你这是血口喷人。”洪顺弯着腰扭头对白丽说道。

“敌人再狡猾,也逃不过无产阶级红卫兵雪亮的眼睛。”另一名红卫兵说道。

这时,其他在县政府里上班的人员闻讯赶了过来,见洪顺被红卫兵押住,都瞪大了眼睛,纷纷指指点点地议论着,只见白丽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手撑着腰,一只手挥舞着向大家说道:

“既然大家都主动地过来了,那咱们今天就在这里开一个现场的批斗会。**教导我们:一切地富反坏右分子,你不打,他就不倒!这洪顺解放前就在国民党政府里做事,解放后就在古城潜伏下来多年,别看他每天老老实实地在县政府里上班,实际上心里在搞什么鬼大家都不知道。**教导我们红卫兵要擦亮眼睛,决不能让这样的人混在无产阶级的队伍里,混在县政府里偷情报。打倒洪顺!打倒特务!”

几名红卫兵跟着白丽喊起了口号,围观的人群也不由自主地跟着举起手喊起来,洪顺一个劲地辫白说自已不是敌人,更不是特务,却遭到几名红卫兵的殴打,头发、衣服被红卫兵抓扯着,一名红卫兵还走过去狠狠地搧了洪顺一记耳光,洪顺当即被打得眼冒金星,嘴角流出了血,脸上火辣辣地疼,洪顺愤怒地咬紧牙关狠狠地瞪着那名打人的红卫兵。

“革命的同志们,今天的批斗会就开到此,对于洪顺这种特务,你们大家一定要提高警惕,严加防范,决不能让敌人的阴谋得逞。”白丽大声地说道。

随后白丽招呼起几名红卫兵扔下洪顺扬长而去,围观的人群也渐渐地散去,有的人本想过去扶洪顺一把,可左右看看大家都在各自地默默离开,于是也怕沾染上祸端,同情地看了看洪顺,摇摇头无奈地离去。

洪顺扒在地上良久,等人群都散尽后,才慢慢地爬起来,双手抚摸着脸,嘴角的血迹沾在手掌上,黏乎乎的,轻轻拉扯了下衣服,有两颗纽扣被扯掉,一边的衣袋也被撕破,洪顺左右两边地上看看,在桌子角下发现一颗纽扣,便走过去捡起来捏在手里,又继续寻找另一颗,却怎么也找不着,只好放弃。

傍晚洪顺回到家,一进门看到灵芝,把灵芝吓了一跳,灵芝看到洪顺衣裳被扯破、头发凌乱、脸上红一块紫一块地走进家门,大吃一惊,忙过来扶着他问他怎么啦,洪顺一言不发,默默地走进里屋坐下,灵芝赶紧去拿来一条毛巾,帮着他擦拭嘴角上的血迹,被洪顺挡住,洪顺站起来,径直朝洗澡间走过去,关上门,打开水阀,不一会从里面传来一阵失声痛哭的声音,灵芝帮着拿来衣裳在门外听到,惊恐万分,不由得怔住。

灵芝同洪顺认识这么多年来,还从来没有见过洪顺哭得这样伤心欲绝的,灵芝知道洪顺历来都是听话、胆小、不惹事,而今天这种架势,却好像是同人打架斗殴一般,到底是遇上了什么事让洪顺同人动手呢?灵芝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将衣服挂在门把手上,然后转身进厨房去弄饭。

洪顺冲完澡,把自已的心情彻底平复下来后,换上干净的衣裳,慢慢地走了出来,灵芝将饭菜做好端上桌,给洪顺盛了饭放到他面前,将筷子递给他,然后自已才坐下来,看着洪顺默默地端着碗吃着饭,灵芝又给他夹了些菜放在他碗里,洪顺没推迟,慢慢地咀嚼着。

“脸上还疼吗?我拿药来给你擦擦。”灵芝轻声地说道。

洪顺摇摇头,继续吃着饭,伸手给灵芝的碗里夹上菜,示意她也吃,灵芝默默吃着饭,眼睛却一直盯着洪顺,洪顺吃完饭放下碗筷,抬头见到灵芝那探询的目光,才慢慢地将事情告诉她。灵芝听着听着,先是惊恐,后是愤怒,最后气得将碗筷放下说道:

“真是岂有此理,明天我找白丽理论去,这白丽咋这样呢?亏她还同玉兰是从小长大的好朋友呢。那天我见她带着几个红卫兵在布店门前站了一下,还以为她们要进店里来找茬,但她们却走了,我还满心地以为是白丽在护着我们家呢。”

“算啦算啦,现在是有理无处申辩,找他们讲道理根本讲不清,没准还受气。”洪顺说道。

“就是不讲道理,也不能这样随随便便地打人呀,简直没有王法了。”灵芝说道。

“我也想了很多,今天这事玉兰和陈刚还不知道,咱们也不要告诉他们,免得他们操心。”洪顺说道。

灵芝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心里想着眼下自己的布店虽然受到红卫兵小将冲击,但还不至于受到人身伤害,而洪顺一直是老老实实、兢兢业业做事的人,哪里想到过会遇上这种阵势,真是“秀才遇上了兵”,心里屈辱啊。

灵芝站起身来收拾碗筷,洪顺准备自已收拾,却被灵芝栏住,说让他坐着,等会再给他看看身上被伤得怎么样,然后端起碗筷走进厨房去了。晚上睡觉前,灵芝看着洪顺脱下衣服后,手臂上和身上被揪出的印子,心里一阵难过,特别是稍稍碰到洪顺的手臂时,洪顺就不由一阵痉挛,灵芝拿来药轻轻地给洪顺敷上,然后扶着洪顺慢慢地躺下,把药收拾放好,才上床同洪顺休息。

第二天,灵芝让洪顺不要去上班了,在家休息一下,洪顺说如果不去上班,就会被误认为自已真的是敌人特务了,既然自已问心无愧,就坦坦荡荡地去上班,让那些人看看自已的清白。灵芝见劝不住,只好由着他去,自已也朝布店走去。

洪顺去到办公室时,引来大家的一阵好奇,有的人感到不解,有的也表示同情,略略地同他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赶紧走开了,洪顺也不介意,径直走进办公室,将桌子和椅子摆放好,拿抹布擦了擦,将门大开着,然后像往常一样地坐着办公,来往的人员从门前经过,看到洪顺仍坐着整理资料,也不说什么,然后各人去做各人的事。

灵芝把布店的门面板一块块地拆开,收拾打扫一番,然后开始卖布,几名红卫兵经过布店见到灵芝又开始做生意,很是气愤,商量着一起去县革委会找白丽。

白丽刚听几名红卫兵说完灵芝开布店的事后,紧接着又有几名红卫兵跑来说洪顺仍去县政府上班的事,心想这玉兰的父母还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地不听招呼,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白丽无情了。

于是白丽将玉兰父母一事向革委会的领导汇报,揭发洪顺是国民党特务,灵芝是资本家,对他们必须实行无产阶级****,而他们的女儿洪玉兰却还在县宣传队演出样板戏,应当把洪玉兰找来谈话,让她去说服她父母老老实实地听从红卫兵的安排,关上布店,回家写出深刻的检查,自觉接受批斗。而商业局的副局长陈刚也应该在这件事情上有明确的态度,同玉兰他们一家划清界线。

县革委会的领导听了白丽这么一说,思考了一下,一致同意先把玉兰叫来谈话,从爱护玉兰的角度出发,希望她能让她的父母认罪伏法,别再同红卫兵小将们作对了。而玉兰的爱人陈刚因为家庭出身好,根红苗正,年轻有为,是革委会重视的对象,商业局被批垮后,县革委会的领导们正考虑想把陈刚从商业局调到县革委会来,因此对陈刚的态度不用担心。

这期间陈刚每天忙于开会、布置红卫兵游行、写大字报等,常常忙很晚才能回家,连玉兰怀孕的事也毫不知情,每天回到家胡乱地吃完饭后,洗漱完毕倒在床上就睡着了。玉兰很想叫醒他说会儿话,但看他那呼呼入睡的模样,知道从县商业局被批垮下来后,陈刚一直致力于重新改造商业局,因此工作累得够呛,想想只得作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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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精品,万人追捧】一千年前,天尸宗乃玄州大陆第一大宗。 一千年后,天尸宗没落,沦为下等宗门,偏居一偶,苟延残喘。 当天尸宗创宗祖师爷回到宗门,天尸宗的命运开始发生改变。 凡欺我弟子者,我必杀之!凡辱我宗门者,我必灭之!凡阻我之路者,我必踏之! 小道独自修身,中道建宗立派,大道治国安邦,天道平定天下! 不一样的修炼之路,证道之途,一切尽在《万古僵祖》! 新作需要大家的支持,请点击收藏,给你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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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角田七
人家说世上只有仙人才能够拔山倒海,也只有仙人才能够点石成金,移山填海。 赵明,他并不是仙人,而是一个工程师。然而他能够从石块里冶炼出金银铜铁,他还能够移山填海。 工程师,上可到九天揽月,下可入海擒蛟龙! 钢铁铸造城市的骨肉,石油流淌在城市的血脉之中,而给了城市骨肉和血脉的则是一个工程师——赵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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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于常人者,即为怪物—— 天生就是超能者,所到之处百鬼退避,捏碎骨头就和捏碎奶油饼干一样没有区别。 太过特殊,其实不是什么好事,为了在这看似平凡的世界中寻找同类,苏昼十年来一路奔波寻觅,却都一无所获……直到灵气复苏突然的到来,为他拉开了一个广袤浩瀚的时代大幕。 期待改变,期待超凡,苏昼并不希望看着这个世界燃烧,但他渴望世界变得热闹起来。 千里独行,诸界漫步。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即便在这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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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柒觉得自己快死了,在失去意识之前,她看见盘踞乌云的沉沉天阙中所倒映出的那双空洞无神的瞳孔以及妹妹嘴角鲜艳欲滴的朱砂痣。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恍惚间,有温润如玉的声音在她耳边萦绕。 可缓缓归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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