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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刘从来没有这样的意思，如您所知，鞑靼君主的力量依旧强大，我们，我的朋友刘丽川以及他带领的队伍，必须团结——在我主天王领导之下！或者，如果您了解的更多一些，我可以告诉您，长江流域的汉人政权，他们现在、或者是不远的将来，都将服从来自天京的命令，无论是军事、民政、或者通商……”
有意在“通商”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顾迩然对眼前的形势更加明晰：太平天国的对外政策确实不得人心，但这群洋鬼子在清廷那边同样什么都得不到，也许在上海、或者说长江三角洲一带，出现一个全新的第三方势力是他们最乐于见到的事吧？不过还好，小刀会没有这样的实力，一盘散沙的状态很快会让洋人对其失去信心。自己的当务之急，是让这些贪婪的家伙认清形势：太平军，才是这片土地上举足轻重的存在！
含蓄但隐藏锋芒的暗示显然打动了在座诸人那根最敏感的神经，尽管阿礼国尚能把外交官的本色发挥得淋漓尽致，正襟危坐肃容以待，但列席在一旁的教士、商人显然没有这么好的心理素质和职业修养，从最初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很快发展成乱哄哄的争辩论战，旁若无人的架势简直把会议室当成了公园野餐点。
耳边尽是南腔北调的英语、法语、西班牙语，如此嘈杂的噪音在顾迩然听来却堪比仙乐，自己的底牌少得可怜，把水搅浑，说不定还能钓上几条大鱼——看见阿礼国额头上正在沁出的汗珠，他微笑着继续刚才的演说：“各位的疑虑，我可以理解，请放心，给我们一点时间，刘、我，甚至我们的元首天王，会给大家一个可以信赖的答复。本人此来，并非是与各位商议政府事务或是国家政策，我来到这里，是怀抱着与大家同样的目的——做生意！简单的说，用银子——我想大家都会喜欢——买我们需要的物资。”
“哈哈，这些小儿科，不需要您专门解释。”
“噢，相比也许我更喜欢金子……”
听他说得诙谐，几个比较活跃的行商应声接上了口，反应过来的众人哈哈大笑，绷紧的气氛顿时又轻松下来。顾迩然瞥过去，原来都是前几日一起打过板球的美国人，看来道尔事先已安排好了“托儿”！会心一笑，他微微鞠了个十五度的躬，“我倒忘了，用金子汇率折算更方便一些，不过这些细节，旗昌有的是专业人士，小case而已啦。”
“没错！包您满意！”
……
“咳，密司脱顾，我们来中国确实是为了做生意，但你要求的是战争物资，根据中立原则，我们不能向处于战争状态的双方提供可能造成事态升级的武器。”眼看谈话越来越热烈，自己却被排斥在外，阿礼国终于忍不住开口反驳：“如果你对我们提供的生活物资甚至生产设备有兴趣，做为大英帝国驻上海的领事，我很乐意也有义务满足你的需求！”
这个英国鬼子越说越离谱了，他真的以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吗？顾迩然饶有兴味地注视了阿礼国好一会，忽然“扑哧”笑出声来。
“亲爱的领事先生，作为英国商人在此地的代表，我一直以为您应该首先关注他们的利益，难道，您打算为了所谓的‘中立’放弃一单价值百万的生意吗？”仿佛为了强调自己的语气，顾迩然站起身来，张开双臂作了个环抱的动作：“先生们，一百万！全部用现金支付！”
环顾了一圈已经被激发出好奇和热情的商人们，他重新把视线锁定在阿礼国身上：“我很遗憾文翰先生没能来，但这也许是给了我们一个沟通的契机——我可以理解文翰先生的选择，作为外交官他必须服从政府的决策，但对您，阿礼国先生，我很失望，我本以为，您的眼光会看得更远，可以拿出一个更灵活的方案。或者是我错了，我不应该梦想在这里做一场非零和游戏，呃，双赢的结果……”无可奈何地耸耸肩，顾迩然摆出打算离开的样子：“也许我该去旗昌一趟，马沙利公使今天一早就给刘来过信，我相信金能亨先生一定会对这笔生意感兴趣的。各位，抱歉失陪了……”
没必要在这些众所周知的话题上浪费时间，无论阿礼国此时多么地义正词严，顾迩然相信他迟早会松口：只看是在什么样的条件下！对代表着商人利益的领事而言，其工作是否称职，全在于能不能牟取最大利益。“300％的利润就会使人不顾犯罪，甚至不惜冒绞首的危险”，那么，阿礼国真的会死抱着一纸“中立”不放，白白看着这笔巨大的战争财落入美国人的腰包吗？
何况，以顾迩然所了解小刀会战争的历史，如果没有通过租界输送的军火物资，失去了外围屏障的上海孤城根本不可能维持17个月之久。换言之，无论官方的声音如何，通过出售军火牟利，商人们早就在做了。
另一方面，他也清楚阿礼国苦恼的所在：与作为“商人领事”的美国领事不同，英国领事是由英国外交部任命的一项“官职”。以商人身份兼职领事的“商人领事”自由度极大，甚至可以“上半天勾通作弊之商人，下半天即可亲身赴道署商办公事”，比如金能亨，既是上海当地第一大洋行旗昌的经理，同时身兼美国驻沪副领事之职，手眼通天。阿礼国虽然背地里坏事没少作，但场面上总要维护好一个“职业外交家”的风度，像公开出售军火一类的事务，未得文翰授权，他是不好太过明目张胆的。
如果条件许可，顾迩然更愿意在私人场合跟阿礼国来一场“亲善公关”，无论如何，诱之以利，绝对好过在此咄咄逼人。但文翰坚决不给面子，形势发展又如此迅速，实在不允许他再从容设法；加之在沪各国人士对太平天国态度大抵不佳，若不能借起事之初的气势雷厉风行把事务谈妥，等到这帮洋鬼子缓过劲来，再说话就没这样的分量了——武力毕竟是最后的保障，现在小刀会扫荡了上海的一切官署，但不用多久清廷就会卷土重来，辣厄尔（法国舰队司令）的陆战队很快也会开过来吧？
把礼帽带回头上，整了整领结，他拿起文明杖，一面朝阿礼国伸出手去，握手告别这样简单的礼仪，来自21世纪的“绅士”顾迩然自然不会疏忽。
“呃，等一下——”他看见阿礼国的脸白了白，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似乎要花费全身的力气：“密司脱顾，您应该了解我的苦衷，也许，您可以跟文翰先生当面谈一谈……”
“噢？非常荣幸！”
终于轮到正主儿出场了，这些“老牌帝国主义者”的架子实在不一般的大呀！心里这样感慨着，顾迩然的全部心思已经转到如何应付接下来的谈判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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