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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就入秋了。

女子钱庄顺利开办起来,但是厉雪竹却更忙了,仍是每天都不见人影。但无论多忙,她每个月也都会抽出一天时间来帮关小朵店里盘点账目,而关小朵也只有在她过目之后才会提交给朝廷,以确保万无一失。

本以为皇上被她摆了一道肯定会记恨然后伺机报复,却没想到朝廷始终风平浪静,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甚至萧义琛偶尔还是会像以前一样来茶楼闲坐,就算遇到关小朵也丝毫不会觉得尴尬,照样十分友好地聊上几句。

只是铁寒见了他,却再不像以前那么亲近熟络,态度始终是淡淡的,就像陌生人一样。

看来,有些事情只要是发生过,终究还是会留下痕迹,至少是在心里。

生意上一直顺风顺水。

她做的风扇虽然在京中红及一时,但毕竟制做工艺太过麻烦、成本很高,普通的木匠做不来,而关小朵又懒得做重复的东西,于是总共也就只做了十几台,全都高价卖给了城里不差钱的财主。后来,因为价钱实在合适,她干脆把图纸就卖给了一家木器店的老板,赚了一大笔银子。

虽说诸事顺利,还月月都有大笔银子进帐,但关小朵却不知怎的就是提不起兴趣来,连数银票都没有以前那么开心了。

秋高气爽,天高云淡,关小朵早早就抱着一卷席子和被褥,来到后院的一处露台上晒被子。

这处高台位于后院与花园小径的联通处,大概是以前的主人饮茶赏月用的。由青砖砌成,约有三四丈见方,两层楼高,上头设有石桌石凳;台上视野开阔,往前可望见前院的老槐树以及府门的飞檐,往后则能隐约瞧见后花园里翠竹掩映的停云雅舍茶楼。

这宅子以前的主人,想来大概也是那种会在月圆之时邀请朋友家人在此饮酒赏月、吟诗作对的雅士吧?

关小朵可没那种爱好,倒觉得这正经是个晒被子的好地方。就像皇帝曾经嘲笑她的:不管什么阳春白雪清风明月,到了她这都得沾上一股子铜臭气和土味儿。

难道读书人就不用晒被子、不用生活了吗?

虽然仍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但关小朵心里多少还是为自己煞风景的举动略感愧疚。然而上了台子才发现,原来这平时都没人注意的地方,竟是早有人摆了一排蒙着层纱布的瓦盆和坛子,上面还放着几颗驱虫的花椒——显然是关华晒的豆酱和腌的咸菜。

关小朵心里突然就轻松了许多——很好,头一个来糟蹋风雅的可不是我!大华子下手可比我快多啦!嗤嗤。

她得意地哼着小曲儿,先是在四周围栏上扯了根布条,将才从箱底翻出来的棉被依次挂上。挂满之后,再把褥子也摊开来铺到石桌上;最后,她把凉席摊开铺到地面上,把厢房里那几床给小工和下人们准备的过冬被褥也都抱了出来,反复跑了几趟,竟是把整个台子铺了个满满当当——这大好的日头真是一点也没糟践。

北方的秋天,像今天这种晴朗干燥的日子格外宝贵,那可是花多少银子也买不来的。得赶紧趁着好天气该晒的晒、该晾的晾,不然转眼阴雨连绵,东西就该发霉长毛啦。

关小朵手里拿着根竹条,来回拍打着被褥,让它们更加松软,却无意间朝后花园方向瞟了一眼:似乎是瞧见个熟悉的身影,也正在茶楼的小露台上晒东西?

拢目光细看时,因隔得太远到底瞧不真切,就感觉像是徐状元?只不过他不是晒被子,而是一叠叠的纸和书本。

——啧啧,到底人家才是正经读书人,适逢好天气就晒晒书稿字画什么的,不像我这下里巴人就只知道晒被子。

此时,那人似乎也朝这边望了一眼,关小朵就冲他使劲挥了挥手。哪知那人见状竟是直接挑起竹帘进屋,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如此高冷,那肯定就是徐状元本人了。虽然看不清脸,猜也知道他此时脸上的表情肯定是一脸嫌弃。

关小朵倒也不在意,兀自尴尬地嘿嘿笑了两声作罢,继续拍打着被褥。

随着日头渐渐升高,被褥像蒸馒头一样变得蓬松,并散发出一股特有的、饱含阳光的味道。

关小朵就喜欢这股味道。

这时,就见经常在院里游荡的大胖橘猫不知从哪跑了过来,大遥大摆地踩在褥子上,挑了个喜欢的位置,在太阳底下懒洋洋地打起盹来。

她笑了笑,干脆也脱了鞋子、滚到地上的被褥里,舒服地躺在上面伸了个懒腰,仰望着明净如洗的天空发起呆来。

按说现在的日子就是她以前做梦都想要的生活了——住在顶级豪华的大宅子里,每天过得既体面又轻闲还有钱赚,还能做自己喜欢的事,简直完美!但是没想到,烦心的事却也不少:

上个月将军府又新添了十几个女学生,她就多捐了一箱姨妈巾。皇帝不知怎么就知道了,专门托内务府的带话过来,叫她别总拿着公家的银子乱送人情。

她得空的时候,就跑去将军府给孩子们多上了两堂课。皇帝又派人捎话来说:有那闲工夫就多花点心思在生意上,可有日子没见你店里上新玩意了呢。

还有就是送进宫里的各种贡品。从丝绸锦缎日常用品,到饮食瓜果餐桌上摆的,关小朵真是没见过像萧义琛这么挑剔的人!坤宁宫的窗帘颜色深了还是浅了,御花园里用的桌布长一寸还是短一寸;乐宁公主的吊带裙太短了得改改,养心殿上的风扇噪音太大要尽快修一修——甚至不管是不是关小朵送进宫的东西,但凡有不好的地方就一定要找她说道说道。

他只要是不满意,就总能通过各种渠道,把五花八门的意见通过口信、字条、传话等等方式让你知道。

——真是,烦死了。

关小朵现在甚至都有点后悔接下内务府的差使。以前她就觉得萧义诚那臭小孩特别难搞,意见贼多还不好糊弄;如今发现萧义琛不仅难搞还十分无聊!恨不能每天都得给她找点事干!

有好几次,关小朵都觉得皇帝分明就是在故意找茬,但重点是,不想搭理他都不行!

如果离开朝廷的资金支持,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店面做大做强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就像刀美丽说的:甘蔗哪有两头甜?你既然贪图朝廷带给你的便利和支持,就要有觉悟承担皇帝带给你的恶心。

正因为女子钱庄的黄金源源不断地注入关小朵的店,所以她才能不断地加大投资,甚至可以财大气粗地直接买下省城那几个长期供货的铁匠铺,还增加了人手并扩大规模;另外,还买下了一家纸坊,一家裁缝铺,又聘请了十几位木工师傅组成一间手工作坊,专门负责帮她把未完成的图纸进一步完善,并做成实体。

想到这,关小朵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个木制的魔方来。那正是这间木工作坊昨天才刚完成的第一件样品,跟她送给萧义诚那只魔方一模一样,只是还没来得及涂上颜色。

关小朵随意地转动着那个小木方块,无论是拧动的顺滑程度还是手感,都比原来那只要好很多。果然老师傅们的手艺还是比自己这半吊子木匠要强多啦,不仅优化了她的设计,还能做得又快又好。

所以说,钱的力量真是强大啊!如果没有强大的资金支持,就靠她自己一点一点慢慢积累的话,天知道她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发展成今天的规模,也说不定她早就累死在通往成功的半路上了。

不仅如此,关小朵自从跟水果大王确定了合作关系之后,柳长生就顺利接管了北直隶一带的生鲜果品运输生意。黑风寨的叔叔大爷们现在就只负责管管仓库,而像搬运货物这种力气活全都交给了新雇来的工人去干,而现在挣的月钱却比以前翻了好几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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